与此同时,在陈群、陈泰父子逃入廮陶后,汉军便将此城围住,又趁机拿下了安平。
不过此时的局势对于汉军也并不友好,司马进领军已过魏昌,若崔钧不能尽快击溃陈群,就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廮陶城,这座历经晋、赵两国兴衰,自汉高祖十一年始置,便一直作为巨鹿郡郡治的古城,此在经过了数天的激斗后,早已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座巨大的坟墓……
城墙之上,被投石车砸出的豁口犬牙交错,仿佛巨兽撕咬后的狰狞伤口。守军们麻木地靠在箭垛上,眼神空洞,手中的兵器被血垢浸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自大陆泽兵败,陈群与陈泰父子领着残兵狼狈逃入此地后,便据城死守,等待着援军的到来。
可是汉军主力在崔钧的指挥下虚晃一枪,趁势席卷了巨鹿西部诸县,接着悍然东指,将南变、南宫两座城池连根拔起,屠戮殆尽,迫使整个安平郡在血腥的震慑下望风而降。
等到陈群父子得到确切消息时,那张由汉军编织的罗网,已经开始收紧。崔钧的大军,正从东面卷土重来,试图与汉军的留守部队,形成合围之势。
府衙之内,烛火摇曳,将陈泰年轻而焦躁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父亲!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等都将困死于此城,成为崔钧小儿的功勋!”
陈泰猛地一拳砸在地图之上,脸色阴沉。
“崔钧主力东进安平,留守的汉军必然兵力空虚,防备松懈!我们必须趁其主力未归之际,向西突围!杀出一条血路,进入赵郡!”
“赵郡?你是想?”
“赵郡汉军兵力不多,我军可北上常山,直捣其老巢!即便不能成功,也可从常山绕道回转中山国,保住这支兵马!”
陈群枯坐于主位,花白的头发在短短月余间又添了几分霜色。
他的双眼死死盯着地图,手指在廮陶与常山之间反复摩挲,估算着崔钧回师的时间。
“玄伯,你说的对。”
良久,陈群缓缓抬起头,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石在摩擦:“我们等不来司马将军的援军了。崔钧……他不会给我们留下任何机会。”
他站起身,走到陈泰身边,重重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传令下去,命士卒饱餐一顿,将所有粮饷分发下去。半个时辰后,全军集结,向西,突围!”
“喏!”
陈泰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转身大步离去。
半个时辰后,廮陶西门之内,数千名魏军残兵肃然而立。脸上带着一丝决然。
陈群亲自披甲,骑在马上,环视着麾下将士,声音在夜风中激荡。
“将士们!汉军主力如今远在安平,城外只余一些残兵败将!这正是上天赐予我等的生机!今日,随我陈群杀出此城,求得一线生机!尔等,可愿随我突围!”
“愿随将军突围!”
“开城门!”
“轰隆!”
沉重的西门在吱呀声中缓缓开启,陈泰手持长枪,一马当先,厉声嘶吼:“随我冲!杀出去!”
“杀!”
数千魏军如开闸的猛兽,咆哮着冲出城门,撞向猝不及防的汉军营寨!
留守的汉军确实不曾料到被围困多日的魏军竟敢主动出击,一时间阵脚大乱,营寨的第一道防线瞬间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陈泰更是勇不可当,长枪所至,血肉横飞,硬生生在汉军阵中凿开一条通路!
然而,突围之路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艰,汉军的留守部队虽非主力,却也是百战精兵。
在最初的慌乱过后,他们迅速重整阵型。
无数的拒马、铁蒺藜被推上前线,迟滞着魏军的冲锋。从营寨两侧的箭塔上,更有无数箭矢如雨点般倾泻而下,收割着魏军士卒的性命……
魏军的冲锋势头,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顶住!给我向前!不要停!”
陈泰双目赤红,状若疯魔,他知道,一旦停下,便是万劫不复。
可就在此时,一阵沉闷而富有节奏的马蹄声,如同死神的鼓点,从东面的黑暗中传来,由远及近,越来越响,最终化作奔腾的雷鸣,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是骑兵!汉军的骑兵!”一名魏军士卒绝望地嘶吼起来。
只见黑暗的地平线上,一面绣着“刘”字的大旗骤然出现!
旗下,一员年轻将领银甲白袍,手持长枪,率领着千余汉军骑兵,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狠狠地从侧翼切入了魏军本已混乱不堪的阵型!
来者,正是刘封!
精疲力竭的魏军步卒,如何能抵挡刚刚杀至的汉军骑兵?刚刚用性命铺就的突围之路,瞬间变成了通往地狱的屠场。
在骑兵的长枪下,魏军的阵型被轻易地冲垮、撕碎,彻底陷入了各自为战的混乱之中……
“父亲!快撤!突围无望了!”
陈泰拼死格杀了数名汉军骑兵,浑身浴血,冲到陈群身边,声音嘶哑地嘶吼着。
陈群看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心如死灰。
他知道,他们败了,败得一塌糊涂。崔钧早已算到他们会突围,刘封的骑兵,就是为他们准备的催命符……
“撤……撤回城中!”
陈群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溃败的魏军掉头回窜,争先恐后地向着那扇刚刚带来希望,此刻却代表着唯一生路的城门涌去。
然而来时有多决绝,此刻便有多狼狈……
汉军在后方衔尾追杀,无数魏军士卒倒在了回城的路上,那短短数百步的距离,成了他们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
“轰!”
当最后一批残兵逃回城内,西门立刻关闭,无数尚在进入城中的魏军,就这样被永远地隔绝在了死亡一侧……
经此一役,魏军元气大伤,更重要的是,所有人的最后一丝希望,也随着那扇关闭的城门被彻底埋葬。
仅仅一日之后,崔钧亲率大军抵达,对廮陶发起了最后的总攻。
这一次,汉军的攻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猛烈,仿佛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座孤城碾碎……
“报!将军!城西汉军攻势又急了三分!崔钧亲自擂鼓,刘封那小子更是身先士卒,已经数次带人冲上了墙垛!”
一名浑身浴血的校尉踉跄着冲入府衙,声音嘶哑。
陈群面色惨白,握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温热的茶水泼洒出来,湿了衣襟。
他强作镇定的开口:“援军……还没有消息吗?魏昌距离此地已经不远,按理说,司马将军的先锋骑兵也该到了!”
堂下,陈泰亦是满脸焦虑,他摇了摇头,声音艰涩。
“父亲,数日前便已探明司马进将军率幽州精锐南下,但……但至今音讯全无。而且,孩儿总觉得崔钧此番回师,攻城之猛烈,似乎……似乎有些不合常理,他就不怕司马将军的援军断其后路吗?”
“除非……”
陈群猛然抬起头,一个恐怖至极的念头窜入脑海,让他通体冰寒。
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恐惧,“除非司马将军他……他出事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疯长的野草般再也无法遏制。
崔钧用兵,已经显示了他狠辣果决的性子,他敢如此孤注一掷猛攻廮陶,必然是有所依仗,或者说,他已再无后顾之忧!
就在陈氏父子心神不宁,揣测纷纷之际,下曲阳与魏昌之间的滋水河畔,一个人影正立于坡上,冷冷地注视着河对岸那支正在有序渡河的魏军。
看着那支举着“司马”旗号的魏军,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杀戮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