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的门是虚掩的。
陈弈推开门,客厅的沙发上,沈瑜盖着薄毯,静静的躺在那里。
陈弈走过去,站在沙发边。
沈瑜的呼吸很平稳,胸口起伏均匀,脸色有些苍白,但整体状态还不错。
陈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温度恢复正常,不再冰冷。
窗外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陈弈没有抬头,他明白,这里的清理已经进入尾声。
最后公寓里还能剩下多少人,已经不是他能预测的了。
房间里很安静,空气中也没有楼道里充斥的那股血腥味,就像他们前往物业之前,将沈瑜安置在这里时一样。
没有变化。
“……”
房间里的温度忽然下降。
沈瑜动了一下,往被子里缩了缩,像是觉得冷。
陈弈把毯子往上提了提。
沈瑜突然睁开眼,眼神空洞的看着他。
“陈弈。”沈瑜轻轻喊了一声。
“嗯。”陈弈点头回应。
“别相信张绪。”
陈弈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沈瑜,语气平静的询问道:“为什么?”
沈瑜的视线移向窗外,没说话,几秒钟后,她又闭上眼,呼吸恢复了平稳,像是刚才的事没发生过。
陈弈盯着沈瑜片刻,又转头看向身后。
常临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见陈弈看过去,常临又扬起熟悉的笑容:“现在该迎来结局了吗?”
走廊里传来拖拽声。
很重,像有人拖着什么重物在走。
可常临就像是没听见一样,依然期待的看着陈弈。
声音越来越近,能听到粗重的喘息声。
“……”
陈弈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常临默不作声。
拖拽声停了,喘息声也停了。
安静了几秒,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东西被丢在了地上。
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对方朝着105走来。
常临依然没有反应,只是看着陈弈,保持微笑。
陈弈的手慢慢握紧,过了估计十多秒,脚步声停下,听距离,大概就在常临的旁边。
可常临依然没有反应。
他站在门口,逆着光,影子投进屋内,显得有些模糊。
“你不想知道结局吗?”常临又问了一遍,声音很轻,带着几分疑惑,似乎在奇怪陈弈此刻的犹豫。
陈弈没动,也没说话。
常临叹了口气,像是失望,又像是意料之中。
他微微歪头,刘海垂落,遮住了眼睛里的情绪:“你总是这样。”
常临笑着,声音却没有情绪起伏:“明明比谁都清楚真相,却总选择沉默,你在怕什么呢?”
陈弈终于抬眼,看向常临。
常临的笑容加深:“温虞说,我选择你是错误的,可我觉得她错了。”
常临说着,向前走了一步:“她很傲慢,始终认为自己是对的,可事实证明,她是错的。”
随着常临走近,陈弈的视线落在他的衣兜里——一朵干枯的蔷薇花,花瓣枯萎卷缩,已经出现大面积的黑斑。
窗外又下雨了,雨点砸在窗户上,淅淅沥沥的落雨声像是旋律。
见陈弈的视线落到花上,常临伸手拿出枯萎的蔷薇花。
但下一秒,花茎折断,整朵花苞掉落在地。
常临发出一声轻叹,像是从喉咙里溢出来的。
“你还在犹豫。”
常临摇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明明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因为张绪?温虞,或者……还是你觉得这只是个游戏,你能随时离开?”
看见陈弈终于有所变化的表情,常临的笑容扩大:“看来我猜对了,原来这里真的只是一个……怎么说,游戏世界?”
“……”
陈弈深吸一口气,他没想到常临能盘出这个世界只是游戏。
但仔细想想,掌握整个公寓世界,还能随意改变规则,并且同时拥有多重身份和最终控制权的人,如果在影响这么多玩家后,还不能盘出这个猜想,那就不是他。
常临不是第一次打造剧本。
这个世界也并不是第一次重建。
陈弈早就有猜测,这些存在真实厉鬼的怪谈世界,是不是在游戏建立之初,就被人存于什么媒介送入这里。
通过全息数据的构建,利用什么手段成为模糊虚拟与现实的第三世界。
所以当陈弈带走怪谈里的厉鬼时,这个怪谈会消失,成为一个废弃的怪谈空壳,在新城边缘真正成为游戏的一部分。
而介于现实的那一部分则被陈弈收入镜中。
能力越弱的厉鬼就越会被游戏的设定限制,忘记现实的自己,彻底成为游戏的怪谈角色。
本身厉鬼也会被怨气影响,失去理智,而这也是陈弈能轻松带走像周雅琪和乐乐这些厉鬼的原因。
陈弈遵循设定,以厉鬼的怨念为突破点,从情绪影响他们,在他们也摸不清是设定还是内心真实想法时,只要同意陈弈的提议,陈弈就能带他们离开。
这也是陈弈摸索这些怪谈后得到的结论。
虽然也无法证实其真实性,但陈弈也只有这个方向。
而现在,红湖公寓这个怪谈走到现在这一步,从常临亲口说出他认为这个世界是游戏时,几乎就确定了陈弈的第一个猜想。
这就是存在于现实和游戏的第三世界,或者说类似灾域,却由现实和厉鬼执念,以某种媒介相互搭建起来的。
而常临的猜想,也许在他一遍遍清理公寓,又一遍遍重建时,就是在验证。
他早就有所质疑。
他在验证世界的真实性。
“你杀温虞,不是因为她失控不听话。”
陈弈的声音很轻,却让常临的笑容微微愣住。
“你在测试游戏里删除角色的权限。”
“不管是温虞还是张绪,都是你创造的——游戏角色。”
窗外的雨突然静止。
常临看着陈弈,良久,才笑着摇头:“我就说你会明白我的,如果这是游戏,总该有边界吧?”
常临抬起手臂,袖口滑落,露出一截小臂——皮肤上布满割痕,每道伤痕都结着黑色血痂,组成一个又一个名字。
常寅、常迅、常安、常欢、常临……
全是他的曾用名。
“这里原本也是个公寓,但不像现在这样,所有人就像是丧失理智的疯狗,不是你吞了我,就是我撕了你,对,就是手撕兔肉的那种。”
常临走到门口,将门关上:“我也是这其中的一员,不过我一直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杀戮还是吞噬对我来说,都是家常便饭,是习惯了。”
“但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吧,我忽然做了个梦,死人做梦,听着很诡异吧?但我确实做了梦,还是个好梦。”
“具体是什么就不和你说了,但你可以理解为,那个梦的出现,扭转了公寓的混乱,创造了温虞……我说的是没有杀过人,真正有理想的温虞。”
常临走到茶几旁随手拉开椅子坐下,仰头看向天花板:“她是理想和美好的代名词,至少最开始是这样,她结束了我的管理,开始打造一个理想化的公寓。”
说着,常临歪着头看向陈弈,示意他坐下:“也就是你后来看到的公寓,有规则束缚,没有死亡和分离,美满幸福的公寓……反正至少表面看来是这样的。”
常临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后来污染严重了,她也就越来越极端,死人找不回记忆,一次次被改名字重新生活,也是她为了对付我创造的规则。”
“她把我这个最初的房东,定义为导致杀戮和混乱的根源。”
“她想解决根源,这很好。”
常临睁开眼睛看向陈弈:“可你也看到了,她还不够资格。”
“所以,她只能为自己错误的选择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