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看不清天际,远远望去,只有无边无际的大雾弥漫。
天台的花房里,温虞指尖轻轻抚过一朵半开的蔷薇花,她穿着一身素色的长裙,哼着歌,调子很轻。
“你心情很好?”
常临倚靠在花房的门框上,盯着温虞的身影,虽然笑着,眼神却晦暗不明。
温虞背对着常临,没有回头,随手掐断一片有些枯萎的花叶。
“花园需要修剪。”
温虞轻声说道:“杂草太多了。”
常临挑眉,随手摘下一朵蔷薇:“比如陈弈?”
指尖微顿,温虞转身,裙摆拂过花丛:“比如所有人。”
“包括我们。”
常临盯着温虞看了很久,神色漠然。
又下雨了。
潮湿的空气里带着一丝铁腥味。
温虞收回目光,走到温室的另一侧,拿起一把园丁剪,仔细的修剪一丛蔷薇。
常临站在门口,一直平静的注视着温虞,他的视线落在温虞的身影上,却又像是穿过了她,看向更远的地方。
雨势渐渐变大。
很久很久,像是过去了几个小时,也许才几分钟。
温虞放下剪刀,抬头看向常临,轻声询问:“你想杀了我,你觉得我不可控了,那你又想要谁呢?”
“……”
见常临没有回答,温虞又摇了摇头:“陈弈吗?你应该清楚他和我们不一样,如果要选择他,不如选张绪。”
“他最像我们,没有你的不负责任。”
“……也不会有我的傲慢和犹豫,相比较而言,他是这些人里最合适的。”
“或许,比你都合适。”
温虞的声音轻柔,却十分笃定。
常临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温虞,思绪放空。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投进来,分不清是什么时间,他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一双米色短靴停在他面前。
他仰起头,阳光在那人身后晕开一圈柔光。
她笑着,长发披在肩头,怀里抱着装满鲜花的牛皮纸袋。
“你住在这里吗?”她的声音很温柔,像是天上柔软的白云。
他点头回应,而她弯下腰擦去他脸上的污渍,他闻到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花香。
他也还记得,屋子里传来打砸的声音,嘶吼怒骂,她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依然温柔的笑着。
“我买了很多花,我家就在楼上,你帮我把花抱上去,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他想拒绝,他不敢去,但是肚子饿得直叫唤,他羞耻的低下头,她却像是没听见,只是又耐心的问了一遍。
“帮帮忙?我确实腾不出手。”
他不记得结局是什么样的了,但他记住了那道花香。
“……”
“你想到了我吗?”
温虞的声音突然响起,常临回过神看着不知何时走到自己面前的温虞,神色漠然:“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吗?”温虞神色柔和,看着常临的眼睛笑着摇头:“可我们是一个人,你在想什么我就在想什么。”
温虞上前一步凑近常临,语气肯定:“而且我知道,你要杀我了。”
“你要重置,你想重新掌握这里,可你却选择要杀了我来夺取时间。”
“重伤我也是你找回记忆的一部分吧?连自己都算计,我搞不懂你到底要做什么。”
听到温虞的问题,常临嗤笑一声:“你不是说我们都是一个人吗,怎么现在又说不懂我要做什么了?”
“……”
温虞的神色终于发生改变,所有伪装褪去,只剩下骨子里的冷漠:“你以为陈弈会是你的后路吗?他只是一个有些特殊的住户,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温虞眉眼冷冽:“是我一直照顾花园,花园需要花肥,花园需要花种,花园需要的一切都是我找来的。”
“我比你更有资格当花园的主人。”
雨渐渐小了,空气中多了一股土腥味。
常临看向温虞身后长势喜人的花丛,像是在怀念,又像是遗憾:“明明什么都已经近乎完美了,为什么还是不一样呢?”
“已经,够理想化了。”
雨停了,花香浓郁。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陈弈打开门,看着门外的人有些意外:“你来找我?稀客啊。”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进屋再说吗?”张绪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
有时候陈弈都怀疑这人是不是没有情绪这种概念。
陈弈后撤一步,让开了门。
张绪进入客厅,抬头注视着天花板,良久,才转头看向陈弈:“你应该知道了,这里的真相。”
张绪的语气是肯定的,他在陈述一个事实。
对此,陈弈没什么反应,只是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你想要什么?”
张绪转身,认真的注视着眼前这个人,他们的交际不多,可陈弈的每一次出名都很意外,或者说他一直在做实验,验证某个结论。
这件事他不确定那人是否知道,但想必就算对方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张绪向前一步步靠近陈弈,直到在他面前停下来:“摧毁,我的心愿只有这一个,这里不该存在。”
“他、我、我们,还有整栋公寓,这里的一切都不该存在,这里早该消失了,而不是将所有人困在这里等待腐烂。”
“花园不该存在。”
张绪很平静,即便是给自己定下死亡也依然平静。
陈弈看着眼前的张绪,都不用猜,他也是常临,或者说是构成房东的一环。
这个怪谈更像是一个人的执念,把所有人困在一处,强行制定计划,保证所有人像正常人一样活着,重复正常人的生活。
但这很困难,那么多厉鬼,死因不同、怨念不同、执念不同,怨气被压制,只会导致崩坏。
重建、崩坏、又重建。
死亡、复活、又死亡。
是这个怪谈的基调。
或者说,是一个人的执念。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死而复生,记忆模糊也只是被强行干扰认知。
操控这里的,始终只有一个人。
在他的认知和希望下,不会允许有人崩坏他的世界,不会允许有人逃离。
保持现状,或者说保持他理想的模样——是红湖公寓存在的意义。
“你想做的事,危险程度有点极限了。”
陈弈看着张绪,对他的提议给出了评价。
但他并不拒绝,当常临和温虞把所有人的视线都拉过去时,张绪反而十分低调。
常临和温虞的目标与陈弈有差距,他也不想再走这个剧本。
再走下去,无非又是一个循环。
而这一次,张绪是变数。
“你想怎么做?”
面对陈弈的询问,张绪摇了摇头:“我没什么能做的,我的想法他知道,他的想法我无法看到。”
“温虞消失了。”
张绪看着陈弈,神色认真:“他在回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我,也许我就是下一个。”
“陈弈,我之前提醒过你,你好好想想,后面都要靠你了。”
突然被委以重任,陈弈有些迟疑:“提醒?你确定他不会在我之前先找到?”
张绪摇头:“不会,连我都不知道,他是找不到的。”
张绪注视着陈弈的眼睛,良久,忽然轻声开口:“陈弈,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有自己的想法和目标,你能走得更远。”
“而我,会留在原地。”
“……”
陈弈看着眼前的张绪,微微眯起眼睛:“你很相信我?”
“嗯。”张绪点头,坦然的对上陈弈审视的目光。
“……我尽量吧,你别抱太大希望。”
张绪离开了。
陈弈回头看着天花板, 墙面已经裂开无数道缝隙,像蛛网一样向着四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