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暻养伤的速度很快,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就能下地慢慢走动了。
濮闻虽是念叨着他心急逞能,但也知晓他是个闲不住、躺不住的性格,只要不过火的折腾,他也懒得过于管束他。
先前叶暻终日躺在床上修养时,喝的汤药有极强的安神效用,使得他白日里除了吃饭喝药,大多的时候都在昏昏欲睡,能清醒的时间并不算多。而现在,叶暻的皮外伤基本已经愈合,安神药的剂量也减了大半,他这人天生精力好,即使气血尚未复原,白天也已经精神的不得了,全无疲累困倦之相。
顾翎昭很自觉的承担起了照顾叶暻的任务,帮他擦脸,陪他吃饭,扶着他走路,与他聊天说话......
叶暻已记不清,上一次和顾翎昭这样融洽亲密的相处是在何时了,他看着她明媚带笑的眼神,脑袋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晕乎乎的,像是踩在云彩里,被无尽的温柔包围,不知今夕何夕,唯觉桃花相映、春风怡然。
随着太阳西落,天色渐黑,顾翎昭伤在脑中,入夜便须早早休息。她临走前,先是将叶暻房内的被褥铺好,又扶着他上床躺下,最后把被角一一掖好。
待一切安置妥当后,顾翎昭在床边弯腰轻声道:“我先回去了,你也要早早睡觉,有事就出声唤我,我和你只有一墙之隔。”
叶暻勾起唇角,轻轻道“你安心休息就是,不要惦念我,房外有慕水值夜。”
“嗯,好,那我走啦。”顾翎昭浅笑着挥了挥手,转身慢慢走出房间,并回身合上了门。
叶暻怔怔地望着房门方向,心中那种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开始慢慢消退,随之而来的既是山崩水漫的空虚之感。
他有些迷惘,不明白心口那奇怪的滋味来自何处......
叶暻抚着胸口,睁着眼睛,任由思绪在外漫无目的地飘荡徘徊,半丝睡意都没有。
终于,脑海之中灵光乍现,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从没有思考过的问题——他在蔽日山答应顾翎昭,会放她自由,以后再也不缠着她。现在她失忆了,他难道还要像过去一样混账,不要脸的把人家往怀里哄?
思及于此,叶暻心中骤然一凉,云端上的最后一点支撑终于消散,他毫无抵抗之力,只能重重跌回地面。
他猜不透顾翎昭原本的心思,但总归不会太待见他……
她恢复记忆后,若是发现他又诓骗了她一次,她会有什么反应?是不是又要恨他一遭?
叶暻越想越觉得害怕,那样怨怼仇恨的眼神,想一想都让人觉得心口发凉,他真的不想让顾翎昭再恨他一回。
他在蔽日山的话皆是发自肺腑,没有半句虚言,也从未想过要赖账。
他已经想通了,认命了,错了就是错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只要顾翎昭平平安安的,能活得轻松自在,他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天地宽广,纵使他们此生不复相见,但只要她活着,他的心便有寄托之地。
至于这一世的相思之苦,那是他该受的,没什么好抗辩的......
但他万万没想到,上天对他的惩罚、对他的戏弄仍没有结束,顾翎昭竟然会在这个时间点失忆。这一切太过措手不及,他竟然拖到现在,方才久梦乍回,认清现实。
他已经承认与顾翎昭的夫妻关系,她也对他越来越好......
可这一切都是错的!是因为受伤失忆,让顾翎昭忘了本心。
他真的可以趁虚而入,在顾翎昭忘记前尘靠近她的时候,心安理得的接受,然后心猿意马吗?
不行……
叶暻心里浮现出了坚决的两个字。
但很快,他又犯了难,现在的事情已经这样了,他要怎样做,才能让顾翎昭以后过得舒服的同时,又对他少用几分真心呢?
叶暻越想越头疼,这个难乎其难的问题几乎要将他整个人一分二!整整一夜,他思来想去,头痛欲裂,可始终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法子。
直到天边泛白,外面阳光透进屋室,叶暻脑中才恍然现出了顾翎昭从前说过的一句话。
【三殿下待人和煦如春风暖阳,但张弛有度,让人心间放松,但又难以生出非分之想。】
顾翎昭当年对他说此话,本意是让他学学叶棠,少些锋芒,不要日日得罪人。
可那时他尚处最轻狂浮躁之时,对这话不以为然,甚至因为吃醋心神混乱,根本没仔细听她后面还说了什么......但此时此刻,他真的处在左右两难之时,终是不得不回首张望往事,只盼寻得一条明路。
叶暻仰着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现在去学,也不算晚吧。
这么多年来,顾翎昭对叶棠的尊重从未有过改变,他不盼着她会对自已有多敬重,只是来日记忆回归之时,不要再恨他怨他就好。
打定主意后,叶暻第二天就换了作风,他开始尽可能的避免与顾翎昭肢体接触,克制着自己的目光,不去试试盯着顾翎昭看,说话时更是要态度端正,不得再去亲昵撒娇,说一些没有意义的闲话空事。
他甚至还将慕水唤了进来,让他时时刻刻跟在自己身边。
克制爱意远比他想象中的更难,只是做这些事情,就好像是在强行将自己的灵魂驱离体外。
如此两天下来,叶暻没看出顾翎昭有何变化,倒是觉得有些魔怔。他的心好似逐渐被畏惧包围,他害怕顾翎昭的靠近,怕她和他说话,怕她对他笑,最怕自己的决心被轻易动摇……
只是两天,他的精神就已有些浑噩,也把自己折磨得瘦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