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暻半搂半抱地拥着顾翎昭，边走边用轻俏的语气道“昭昭，你讨厌我是一回事，可不能看不起人呐......我的命硬得很，在战场上怎么折腾都没事，阴沟翻船的事，轮不到我的脑袋上。”
顾翎昭没有反驳他，她用尽浑身解数也没法让叶暻抛下她，现下也再说不出丧气话，只能在心中祈祷叶暻所言为真......
顾翎昭的双目不能视物，眼前唯有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密集的破空响声如约而至。
心脏骤然提起的同时，她的身体猛地被叶暻拉到了一侧，金器碰撞的声音炸在耳边，震得她一阵耳鸣。
顾翎昭有些脱力，不过好在如今也需要她出力，她的身体已完全由叶暻掌控，犹如一个傀儡娃娃，在他的牵扯间，向左向右，闪避急退。
对面的暗器仿佛无穷无尽，顾翎昭数不清自己往叶暻身上撞了多少次，脑袋被摇晃成了一团浆糊。待周围安静下来，叶暻轻声哄着她说“没事了”的时候，她不受控地向一旁歪倒，最后被叶暻接进怀里。
顾翎昭很快察觉到了异样，她在叶暻身上摸到了一片湿润。
“......叶暻，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是汗。”
鼻间的血腥气让顾翎昭打了个激灵，一股莫名的力量于心底横生，让她立刻站直了身体。
“我真的没事，你可以多靠一会儿。”
“这里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好。”
叶暻的手掌依然有力，如果不是淡淡的血腥味时刻萦绕，顾翎昭没准真会信了他的说辞。
向前走了大概几十步，耳边风声突至，下一刻她被叶暻抱着腾空飞起。这一次她的耳边只有叶暻的呼吸声，在空中转了几圈后，好不容易落了地，双脚还未踩实，身体就已再次悬空离地。
一番折腾下来，顾翎昭额间已蒙上一层薄汗，后背衣衫也有了些许潮湿。
刚开始，顾翎昭还在心中数着，他们到底遭遇了多少轮暗器，但渐渐的，极度的疲劳和恐惧让她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记不清闯过了多少关，四周什么都看不到，她只能抓着叶暻的手，用力攥着他。
如果现在叶暻能分心，他一定会笑着调侃顾翎昭，说她的五根手指，比照夹棍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他现在感受不到，石壁上人为凿刻的印记逐渐消失，周围越来越宽敞，天然的岩穴内，地势尤为复杂，四周频繁袭来的飞矢暗刺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
“嗖嗖”声音一响，叶暻下意识挥剑，打掉八面齐发的棱镖。就在此时，三支细长竹刺仿佛凭空出来，从侧面直冲顾翎昭而来。
叶暻手臂僵直，来不及反手用剑去抵，千钧一发之际，他爆发力气将顾翎昭推开，下一瞬，一根竹刺径直穿进他的腹部……
竹刺夹携的力量让叶暻无法稳住身体，他几乎是被甩了出去，后背重重磕在岩壁上……他被竹刺穿了个透，剧痛令他眼前发黑，飙下冷汗。
“叶暻？”顾翎昭摸索着从地上站起来，抖着声音道“叶暻，你、你在哪边……”
“别动，我没事”叶暻深吸一口气，用缓慢的语速掩饰自己粗重的喘息“昭昭，你别动，就站在那，乖，等一下，我马上就过去。”
“好……”顾翎昭这一次非常听话，仿佛突然被施了定身法。
叶暻缓着呼吸，三两下将护腕拽下咬进嘴里，右手握住腹上的竹刺，手腕五指齐发力，将那支在外面的竹身生生掰断。扯动伤口带来的痛苦被他全部吞入腹中，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他们如今所在的岩穴上方有几处得以透光的石缝，对叶暻的目力而言，这里与白日太阳下并无太多区别......他能清清楚楚看到顾翎昭脸上的紧张和恐惧。
他不敢拖延，掰断竹刺后，立刻扣着身旁的岩石想要站起来。可这样简单的动作，对如今的叶暻而言却难如登天，待他冷汗淋漓的站起身后，手指早已被坚硬的岩壁磨得不成样子。
“昭昭”叶暻一步步挪到顾翎昭身边，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我在这，别怕。”
“叶暻！”顾翎昭反手摸向叶暻，用力抱住了他的胳膊“我觉得我们就快能逃出去了。”
“对，就快了，这里已经很明亮了，再走几步，我们就能出去了。”叶暻顿了一下，语气很轻道：“昭昭，我的剑在你的脚边，帮我捡一下，好吗？”
“右边？”
“对，慢慢来，别摸到剑刃上。”
顾翎昭立刻蹲下来，向右伸手，指尖很轻易的就碰到了冰凉的剑柄。
“拿到了，给你。”
叶暻接过剑，道了一声“谢谢”
顾翎昭没有回应，而是再次抱住叶暻的胳膊，主动带着他向前走去。
前方依然不时有利器从角落中射出，叶暻只凭意志挥剑抵挡，极致的疲惫与疼痛，让他脑中几乎一片空白。二人的姿态在不觉不知中已经调换，现在是顾翎昭扶着他向前走......
“昭昭”叶暻看到了前方隐隐约约的白色光点，心中顿时涌起欣慰之感“我看到出口了”
“我也看到了，很快，大概再走一百步。”
“你的眼睛，能看到了？”
“我的眼睛？”顾翎昭如梦初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复明。但失去武功后，她的目力耳力都有损伤，现在双眼即便可以视物，在这山体之中，她最多也只能看到远处的光源和近处黑乎乎的人影轮廓。
“你的眼睛没事了，太好了，这下，我也不必再担心了。”
顾翎昭听着叶暻虚弱的声音，心头骤然一颤，一股凉意从胸口涌向全身，让她头发丝都跟着竖了起来。
“有话我们出去再说。”
“昭昭，我爱你......是真的，不是假话。”
“我知道、我知道了，是真的......”
“昭昭，你知道嘛，你与我在京城第一次重逢的时候，我其实是有些怪你的......我那时还是想不通，为何、为何你看不透那是死局，为何要逃，为何不愿待在我身边？”
叶暻语气很轻，声音沙哑仿佛血肉中夹杂着石砾“你离开我后，我过得很不好，我恨叶煊、恨我父皇，恨所有人，我也怨你，怨你冲动昏头、自寻死路，让我饱受分离之苦。”
顾翎昭长吸一口气，皱起眉头，咬牙支撑着叶暻继续向前走。
“我其实很早就想过，或许有朝一日，我对你摊牌后，你会彻底恨上我。”叶暻轻轻扯了扯嘴角，自嘲道：“我那时才疏学浅，对‘恨’字的理解太过浅薄，或者说，我从前被你捧得太高、太过自信，以至于，我从未料想过你会真的不要我。”
“后来，你说恶心我，恶心我们的过往，我看着你眼里对我的讨厌，只觉天旋地转，好似被活活挖了心肝......但在那时，我忽然理解，你为什么会出逃”叶暻语气哽咽，声音愈发微弱“原来被爱人伤害是这样的痛，痛到撕心裂肺，理智全无，我罪有应得尚且如此，但我的昭昭何其无辜......我怎么能想不到呢？”
“好了，别说了！”
“不，我要说......我想和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