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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姜云裳离去的背影,温时海心中再度泛起波澜。本就年事已高,明哲保身多年,不到万不得已,他的确不想站队任何一方!
可季书同的下场就在眼前,中立,真的可以独善其身吗?亦或是说,在此动乱之际谁又能真正安享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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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过去几日,南境不似奉天,即便已经入冬,却还带着三分慵懒的暖意。
洛玉荷的“汀兰小筑”就藏在锦宁城郊的竹林深处。青砖黛瓦被层层叠叠的绿植包裹,风穿竹叶,阵阵细碎声响似乎都带着几分清润的韵律。
午后,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铺着素色宣纸的书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松烟墨的沉静香气,混着案头水仙清浅的芬芳,酿成一种与世隔绝的淡然雅致。
洛玉荷临窗而坐,一袭素青色暗绣兰草纹的襦裙,裙摆曳地,衬得她身姿纤秾合度,宛如月下修竹。
她未施粉黛,肌肤却莹白胜雪,几缕乌黑的发丝垂落在颈侧,随着她执笔的动作轻轻晃动。
到底是胭脂榜上之人,眉如远山含黛,不描而翠,眼似秋水横波,顾盼间流转着难以言喻的清媚,却又带着三分疏离的清冷,自带一层不染尘俗的光晕。
其人鼻梁秀挺,唇瓣不点而朱,色泽温润如玉,微微抿起时,便漾开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既不张扬,也不寡淡,恰好是让人望之失神的恰到好处。
洛玉荷手握着一支紫毫笔,笔杆是上好的湘妃竹所制,带着天然的纹理。
抬眸含笑间,她望向窗外修竹,眸光沉静如水,片刻后,又垂眸落笔,手腕轻旋,笔尖沾着浓淡相宜的墨汁,在宣纸上缓缓游走。
起笔轻描淡写,勾勒出竹干挺拔,墨色苍劲有力,却又不失柔韧;行笔间提按转折,枝叶交错处疏密有致,墨色浓淡相生,竟将竹叶在风中轻颤的灵动姿态描摹得惟妙惟肖。
阳光洒在洛玉荷纤长而修长的手指上,指节分明,指甲圆润整齐,透着淡淡粉色。
偶有墨汁不慎沾在指尖,她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笔墨世界里。
笔触时而迅疾如飞,如清风扫叶;时而舒缓悠扬,似流水潺潺。每一笔都恰到好处,每一处留白都意蕴深长,寥寥数笔间,便将修竹的清雅风骨与自然意趣展现得淋漓尽致,不愧是胭脂榜上以“书画双绝”闻名的绝世佳人。
画至兴处,洛玉荷微微侧头,发丝滑落其肩头,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下颌柔和却不失棱角,好一个青衣仙子…….
随着时间过去,空气中的墨香似乎更为浓郁。她眼神专注而澄澈,仿佛这世间唯有笔墨与宣纸,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才情与风骨,让洛玉荷即便只是静坐,也美得惊心动魄,却又清雅脱俗,让人不敢亵渎。
就在最后一笔落下,她正欲提笔蘸取清水,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汀兰小筑的宁静。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几分蛮横的急切,不等侍女通报,书房的雕花木门便被快速推开,一股凌厉的气息瞬间闯入此处。
“来者何人!”洛玉荷心头一凛,手中的紫毫笔微微一顿。她并未动怒,也未有半分惊慌,只是放下笔,敛了敛裙摆,缓缓起身。“怎的这般失礼!”
“哼!你倒是好兴致!”闯入者乃是名身着青色劲装的少女,身形矫健,眼神锐利,眉宇间带着几分桀骜与煞气,正是司徒娴韵的贴身婢女秋儿。
“原来是秋儿姑娘!”见到来人,洛玉荷的动作依旧从容不迫,宛如清风拂柳,即便突遭惊扰,那份深入骨髓的雅致与从容也未曾消减半分。“都退下!”她挥手屏退婢女,旋即收起桌上字画。“这边请!”
“……”瞧着对方这副清冷的模样,秋儿先是一怔,旋即冷哼一声。这种女人,跟个冰块似的,哪个男人会喜欢?小姐还真是眼拙!“没那么麻烦,交代几句本姑娘就走!”
洛玉荷自然晓得秋儿,心中虽有疑惑,倒也是不敢太过怠慢。
不说对方乃司徒娴韵最为信任的婢女,更何况自己本就是司徒府所豢养,名义上也不过是司徒家的私有物。
深吸口气,她敛衽弯腰,行了一个标准的侍女礼,声音清润柔和。“奴家玉荷,见过秋儿姑娘。不知姑娘今日到访,有何吩咐?”说话时,她垂着眼帘,姿态谦卑,却又不失风骨。
秋儿瞥了眼书案上的画作,只见宣纸上修竹挺拔,墨色氤氲,意境悠远,不由得在心中暗赞一声。“不必多礼,今日来此,是奉小姐之命来给你传个话。”
闻言,洛玉荷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恭声应道:“姑娘请讲,奴家洗耳恭听。”
“哼!”秋儿抬了抬下巴,大步上前。“大小姐吩咐,三日后你收拾好行囊,随本姑娘一同前往奉天。到了奉天之后,大小姐已为你安排好了去处!就在天上人间。”
“天上人间”四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在洛玉荷的耳边炸响,让她浑身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大半,只剩下一片苍白。
“什么?!!”她骤然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原本澄澈平静的眼眸此刻翻涌着巨大的波澜。“这……”
天上人间……那是奉天城内最有名的青楼楚馆,是达官贵人寻欢作乐之地,是风尘女子卖笑为生的场所。
自己虽说是司徒府从小豢养,自嘲是“司徒家的一条狗”,可这些年来,司徒孝康虽将自己当作棋子,却也未曾亏待。
自己居于汀兰小筑,潜心研习书画,这些年来更是传递了不少南境的消息回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更何况,自己凭借着绝世的容貌与过人的才情,早已名满天下,位列胭脂榜前列,是无数文人墨客追捧的对象,多少人想见自己一面而不可得。
如今,司徒娴韵竟然要将自己送入青楼?
一股巨大的屈辱与不甘涌上心头,让洛玉荷胸口阵阵发闷,几乎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