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窦孝臻着急忙慌的样子,巴拉朵心里一阵冷笑。
这些世家子弟,为了哄骗巴人为其做事,还真是什么谎话都能说得出口。
你们就差明说,将山南道视作自己家的私产,又怎么可能放任巴人肆意攻城。
但眼下,为了将巴拉莫从唐人手中救回,巴拉朵也只能按下心中作呕,虚与委蛇道:
“窦公子最好将承诺铭记于心,若你胆敢事后反悔,巴人部落就算拼尽全力,也会让窦家和江南世家付出代价!”
窦孝臻浑然不将她的威胁当真,连忙点头:“祭司放心,我窦孝臻向来是说一不二。”
他心里却在悄悄盘算,只要能拦住李斯文,别让他查到不能暴露的真相就好。
至于巴人的要求,到时候再慢慢敷衍便是。
这年头,有钱有势还欠账的,才是大爷!
想要钱要粮,签字画押了没有,人证物证何在,既然只是口头约定,那还不是任凭他们赖账。
报官?
知不知道,衙门里全是世家的人,就连陛下钦点的利州刺史,也要看他们脸色行事!
至于巴人会事后报复,呵,这些未开化的蛮子,又哪里会是他们世家的对手,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巴拉朵淡淡注视着窦孝臻,仿佛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但也只是看着,没有点破。
“既然所谓要事已经商谈完毕,那我便不再多留。”
转身准备离开,才刚走到门口,巴拉朵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窦孝臻,笑容不知怎的,意味深长,透着些许诡异:
“窦公子,我知道你是想着如何过河拆桥,但劝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
巴拉莫虽然被抓,但他手里,可攥着些要命的东西。
若此次救援无果,巴拉莫为了保命,肯定会选择将这些东西交给李斯文,到时候...恐怕对窦家和江南世家都没什么好处。”
窦孝臻嗤笑一声,但见巴拉朵煞有其事的模样,心里一紧,连忙追问道:
“不知...巴拉莫手里留着什么东西?”
蓦地,他心里突然升起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只是五万贯的物资,便能劝得巴拉莫亲自挂帅,率族人两千前去围剿李斯文,当时只觉得巴人依旧穷困潦倒,有奶便是娘。
但暂住巴人族地的这些天,他才讶然发现——巴人一日两餐并不缺粮。
更准确来说,近半的天马山都是巴人打下的地盘,干粮或许短缺,但肉食之类的供养数千僚人,绰绰有余。
再加上刚刚进门,与巴拉朵低语,让她一改之前态度的那人...
或许,巴人背后的大主顾,除了他们窦家,还有另外一股人马,而且还是近年来才联系上的那种。
而这次巴拉莫异常爽快的领兵前去围杀李斯文,或许便是窦家与这伙人,不约而同的想法。
如此说来,巴拉莫这个蠢货,该不会是真的知道了些,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吧?
面对窦孝臻的询问,巴拉朵没有回答,只是淡淡一笑,让人毛骨悚然。
而后施施然的转身走出木楼。
房内烛火,天上皎月,齐齐将光芒照在她那一袭白袍上,亮得晃眼,而那头随意垂落的黑发,则像一把隐藏在夜色的利刃。
不知怎的,窦孝臻心里莫名的阵阵发慌,躲在暗处支持巴人的那伙人,到底什么来头?
半晌后,木楼再次恢复了寂静,窦家侍卫再次站回岗位,独留窦孝臻一个人,怔怔看着青铜爵良久。
又缓缓走到窗边,看着遍地天雷痕迹,未散硝烟里,巴拉莫那抹远去的身影,眼里满是猜忌与不安。
相较巴拉莫那个没脑子的傻缺,巴拉朵这个当代祭司,对人心算计极为娴熟。
不,与其说这是个天赋异禀的怪胎,倒不如说,这是个本就有谋算天赋的巴人异类,又经过高人的悉心培养。
天赋加努力,这才塑造了如此一位,让他这个受过正统教育的世家子,都捉摸不透的阴险家伙。
他不敢保证巴拉朵所说是真是假。
但不管巴拉莫手里到底有没有把柄,还是说这次与巴人的合作,将会给自己、给窦家带来更深远的麻烦。
当务之急,还是拦住李斯文的脚步。
这人太过邪门,深受皇帝宠信不说,曾跟他结仇结怨的豪族世家,就没一个落得了好。
这也是为何,他宁愿花费重金收买山贼、僚人,也死活不暴露窦家身份的原因。
无他,夫子有云,敬而远之。
“诶,顾不上这些了,先拦住李斯文再说别的!”
窦孝臻咬了咬牙,甩掉脑海里的层层疑虑,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只要保证李斯文无法查清当年真相,那一切都还有狡辩的余地,否则,家族万事休矣!”
思索至此,窦孝臻快步走到桌前,抄起毛笔,沾着砚台里已经有些干涸的墨汁,快速写信一封。
“李斯文已经采药回返,不日便会抵达利州。
望各家弟兄收到信件,便即刻通知各家潜伏的眼线,暗杀李斯文所率兵卒,阻止朝廷平乱的谋划。
若事不遂人愿...诛杀李斯文此獠,嫁祸于山南僚人!”
但让窦孝臻全部计划落空的是——
李斯文一行并没有原路回返,甚至将楼船及部分兵卒,安置于码头,成功迷惑住了绝大部分的世家眼线。
“哼,某说什么来着,只要写信告知武士彟,咱们回返的路线,那等着咱的必定是又一次的围杀。”
看着自家老兵送来的加急信件,李斯文冷笑一声,又将信件递到了侯杰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