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清早,晨光微熹。
薄雾还未完全散尽,只有不远处的京城里,传来几声悠远的吆喝叫卖声。
李斯文翻身下马,手中缰绳在指尖绕成结,缓步走到众兄弟面前,剑眉微挑,嘴角扬起笑意,朗声道:
“哥几个为何也起了个大早,怎么,是有谁...准备着跟某一起去凉州的?”
“可算了吧,不久后的嶲州一行,已经惹急了一众将领,再去凉州抢这次军功,怕是十六卫都要闹翻。”
侯杰快步上前,伸手接过缰绳,动作娴熟的将马匹拴在一旁的树干上,话语中满是可惜,仿佛已经看到那大把战功从指缝间溜走。
因为刺王杀驾一事,朝中四大势力折损其二。
这场突如其来而又牵扯甚广的变故,将原本稳固的朝堂格局搅得支离破碎。
山东士族、江南豪族两家独大,趁着没人争抢,各家子弟占满了嶲州一行的全部名额。
此次凉州一战,更是由与山东士族来往亲密的段志玄做将,瓦岗一系,同为山东豪族的秦琼做统帅。
这一连串的安排,已经透出两大门阀,试图将关陇取而代之的意味。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虽然侯杰只是一句话,没透露什么关键情报,但李斯文已经秒懂,微微颔首,心里暗自思忖。
虽说经此一事,关陇和前朝老臣在朝里的势力大减,就像被霜打的茄子,没了往日威风。
但这可不代表,双方在军中的势力,同样受到打压。
相反,十六卫大将军的行列中,除了公孙武达这个出头鸟,几乎没什么大的变动。
而若是此次凉州一战,再加进一帮没啥战绩,只是镀金的纨绔...
那无疑是往滚烫的油锅里泼水,必然会惹得军中将领兵卒,怨气丛生。
到那时,山东、江南两大门阀还没怎么发展,却要先成为众矢之的。
而上一个因吃相太难看,而被朝中大批势力所针对的关陇,如今是何下场,已经是众所周知,各家引以为戒。
毕竟,朝中将领风里来雨里去的,哪个也不傻,心里都跟明镜似得,怎么还会在同样的坑里再摔个跟头。
上次放任关陇势大,压的他们几乎喘不过气,这次好不容易见到往上爬的希望,各个已经嗷嗷待哺。
而这次的 凉州反击战,便是个捞功的绝佳机会。
若是山东、江南学着关陇,连吃两次大头,却连点肉汤都不给旁人留下,其他已经眼馋到饿肚子的禁卫,准会要闹翻天。
而深谙权衡之道的李二陛下,好不容易才大肆削弱了,在朝中一家独大的关陇门阀。
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又一次任由世家胡来,让他们再次成为皇权的桎梏。
至于自己去凉州捞功,却顺利的有些诡异...李斯文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这次捞功,想来是朝里多方势力默契之下,给予自己的一部分补偿。
以防自己记恨两方,将来位极人臣后,又打着报仇的名号,对关陇、前朝的残余势力痛下杀手。
至于山东、江南的其他二代子弟,想都别想,去凉州的车已经满员,硬挤也挤不下!
可这样一来...你们几个既然去不成凉州,那今天干嘛还要起个大早?
要知道,这些兄弟有一个算一个,都属夜猫子的,晚上不到三更绝不入睡,白天不睡到晌午绝不罢休。
看到李斯文投来的奇怪眼神,由于相识较晚,交情尚浅的秦怀道等人,还猜不透这是什么意思。
但从小就和他勾肩搭背,两家交情更是莫逆的程处弼、侯杰几个发小,哪里还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李斯文绝对是在心里,不知道怎么嘀咕他们几个。
侯杰上前,一把抢过他手里缰绳,叠成几叠遥指着李斯文,笑骂道:
“好你个虎彪,哥几个特意起个大早过来送你,结果你非但不领情,还在心里小声嘀咕!”
被点破心声,李斯文脸不红耳不赤,只轻笑一声。
一一对众人拱手感谢:“诸兄弟有心了,此番情意某铭记在心。”
秦怀道走上前,拍了拍他肩膀,憋着坏笑宽慰道:“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如此,给哥几个一人磕一个就行。”
“哦对了,差点忘说正事,你俩先别闹。”
侯杰突然一拍脑门,眼里闪过坏笑,抛出个好消息,却故意断在了最关键的地方。
“本来尉迟兄弟和某约好了,今天要一起过来,为二郎你送行。”
“结果昨天夜里,齐国公府突然闹出了大乱子,仗着两家府邸紧挨着,他在房顶看了一晚热闹,清早去叫他,是死活不起来...”
要不是反拧着秦怀道的胳膊,李斯文就差拍手称快,紧忙问道:
“快说说咋了,某昨晚睡得早,还没听说过这事!”
侯杰无奈摊手:“某昨晚睡得也早,不然今天怎么可能起得来。”
可一瞅见李斯文投来的凝视目光,侯杰也不敢再卖关子,紧忙道:
“不过嘛...某估摸着,应该是关陇吃了大亏,所以长孙阴人被气到吐血,但也不能确定,反正是大差不差吧!”
侯杰又想起件事,凑近李斯文,压低声音为自己辩解:
“就昨天在待贤坊,给你把风的那时候,某俩半道收到家里口信,说长孙冲神色慌张的闯进了朱雀门,而后带走了几位太医...”
“一听这好消息,某俩便急匆匆的跑到齐国公府,准备去看看热闹,谁知道门口重兵把守,白走一趟。”
侯杰摇头叹气,只恨当时走得着急,没带够人手。
不然仗着人多势众,肯定能冲进府里,当场嘲笑长孙冲。
坟头蹦迪嘛...这种事虽然阴损了些,但痛快啊,能看见长孙冲的死爹脸,少些阴德就少些,根本不亏。
闻言,李斯文这才解了昨天的疑惑,点头道:“原来昨天你俩突然没影了,是去齐国公府看热闹了,只可惜...少看了场好戏。”
一听这话,侯杰顿时好奇的心里痒痒,连连追问道:“可惜什么,你昨天到底和郑丽琬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