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听来,蓦地睁大眼睛。
“柳婆子,你倒是瞧真切了,是明郡王妃来了?”
柳婆子连连点头,“老婆子我再是眼拙,也不会看错,郡王妃那等的人才,与世子夫人立在一处,很难让人说瞧不见的。”
忍冬心中犯了咯噔。
如若裴秋芸回公府,齐悦娘怎可能不知?
可大少夫人到韶华苑坐着约莫半个时辰了,也不曾提到郡王妃回娘家的事儿,倒是与四少夫人说起她的心事。
原来,齐悦娘有个庶出的兄弟,也是个命苦之人。
同齐悦娘大相径庭,只是这庶出的兄弟命更加不好,六七岁没了亲娘,齐悦娘的继母又是个要强凶狠的性子,对自家老爷纳娶的歌姬所生之子,从来瞧不上。
齐家老爷子本就不怎地管理庶务,这歌姬一死,小子就送到齐悦娘继母跟前教养。
倒是博得个好名声,可日子却是难过。
“观舟,而今这庶出的兄弟,与我钦哥儿年岁相仿,上次我回娘家走一遭时,哎,看着就觉得心疼。”
寒冬腊月,外头倒是穿着华丽锦袍,可空空荡荡的,招来跟前,一摸中衣,又薄又旧,再看鞋履,钦哥儿都着鹿皮靴子,两双厚袜,可掀开锦衣袍服底下,这庶出的兄弟还穿着夏日绢丝软鞋。
这也就罢了,浑身上下,露出来的肌肤,倒也还算正常,可掀开衣物,大多指宽的伤痕——
一看就知,遭了凌虐!
宋观舟听来,只觉不可思议,“可是做错事被罚?”
齐悦娘摇头,“我私下也叫兰香去打探,若说做错事,是做错了,可怨不得孩子啊,年岁小,吃不饱,厨上要不到,往祠堂寻了些贡品——”
“就为这打的?”
“观舟也觉得不可思议吧?”
齐悦娘满脸苦意,“责罚时,说幼弟不敬祖宗,偷窃失德,藤条打了一顿。往日旧伤未愈,而今添了新伤,与钦哥儿年岁相差不大,我家钦哥儿自小到大,何曾挨过一顿暴揍……”
说到伤心处,泪光点点。
宋观舟细细听来,反问齐悦娘的想法。
齐悦娘长叹一声,“我一个嫁出去的姑娘,娘家的事儿,我焉能插嘴?何况,若不是如今父亲看重我,自从你大哥没了之后,齐家几乎与我鲜少往来。”
也就是隆重节日,送点单薄的年礼,勉强挂着姻亲的名头。
不落人口舌罢了。
宋观舟从账册里抬眼,“与你家老爷子说来,也不成?”
齐悦娘连连摇头。
“我父亲那后娶的夫人,是个厉害人物,早把我家老爷子治得服服帖帖,莫说我去与父亲说幼弟日子难熬,就是平日里与后母一处儿坐着,少请个安,少叫声夫人,回头都要挨父亲斥责,说我不敬长辈。”
宋观舟听来,饶有兴致放下纸笔。
单手托腮,看向齐悦娘,“老爷子里外之事,都听你家太太的,这样你这外嫁出来的姑娘,确实不太好办。”
你看,这就是聪明人闲谈。
一点就明。
齐悦娘与宋观舟相处时日越长,越是喜欢,她一听宋观舟这话,登时重重点头,“观舟,还是你懂我,莫说我给幼弟钱粮接济,他年岁小,落不到他手中不说,就是太太看到,转头就告到我家老爷子那里,说我污蔑她薄待幼弟。”
“先发制人啊,嫂子可试过其他法子?”
齐悦娘失望摇头。
“而今我有几分薄面,带着钦哥儿回去,也不像从前回去惹人嫌恶,但钦哥儿与这个小舅舅耍玩,当日里,老爷子就叫我去说话,敲打我教养钦哥儿不妥,与太太所生的舅舅不亲近,反倒是去戏耍庶出小舅舅……”
宋观舟挑眉,“连钦哥儿同谁亲近点,老爷子也要管?”
“是我那后娘不喜。”
齐家这后娶的夫人,也生养了孩子,其中最小的,也只比钦哥儿大个三四岁。
“毕竟是差了三五岁,钦哥儿从前与他也不亲近,谁料这妇人心胸狭隘,我与钦哥儿都还踏出齐家,她就告到父亲跟前……,哎!”
齐悦娘有心想帮衬这个幼弟,小小年纪,十多岁的样子,总不能就这么被主母磋磨。
与身边兰香等人说来,大多劝她能送点银钱衣物,旁的不要多插手。
她总觉得自己良心过意不去,倒也不是那歌姬活着时与自己多亲近的关系,只是总归是亲兄弟。
思来想去,不得其法。
方才来寻宋观舟,宋观舟听完,没有马上给出法子,倒是多问了几句齐家的情况。
“可有族学?”
齐悦娘摇头,“齐家读书这块不如别家,初时倒也是起了族学,可到父亲这里,他不喜,兼之族学也不成器,遂就散了。”
“那郎君们怎地读书?”
“开蒙时,请的先生上门,十来岁之后,送周家的族学去。”
反正,也就是识几个字,多懂点道理,阴差阳错的倒也出了几个有才学之人。
只可惜……
在科举之道上,一家子十多二十个郎君,竟是没有个能中举的。
哎!
齐家上下,心灰意冷,还好家财万贯,人生在世,也不是非得做官才有出息。
一来二去的,齐家到专心研学,不再执迷科举。
这是其一,宋观舟又问了齐悦娘这个继母的德行癖好,齐悦娘听来,迟疑道,“德行上头,怎地说来,外头人都说她有些个性子,也不是那等十分贤良温和之人……”
“说说癖好,平日爱做的事儿,忌讳的东西,我听听,看看可有点子。”
齐悦娘眉头紧皱,揉搓着手中软帕,好一番想来,忽地眼眸一亮,“她素来不信命,好几次都说我这幼弟八字硬,府上请些江湖先生算了几卦,大多说这幼弟将来是有出息的,偏她不以为然……”
“嫂子怎地看来?”
齐悦娘叹道,“一个爹不疼娘早死的庶出子弟,若能像淩白这样,埋头苦读,考取功名,未尝不是好事儿,可齐家风水不好,与科举犯冲,兼之他这性子,我瞧着也不是读书的料。”
“不能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