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疆捧着血书,满腹委屈与悲怆,无以言表。
他的双手颤抖着,几乎捧不住薄如蝉翼的遗言,双腿打颤,好似马上就要被这千斤重的文字压倒。
“回皇上,疆儿……,听从皇上安排。”
是非黑白,已不重要。
贺疆不敢在圣上跟前失仪,可却也说不出替自己辩白的只字片语,圣上轻叹,“昨儿天还没黑,焕儿来到宫中,跪在朕的跟前,说了这么一桩丑事儿。”
贺疆听到丑事二字,双目紧闭,满脸灰败。
圣上又道,“本来是要追究你二人这荒唐事,可宏安殁了,死者为大,说起来这事儿来,关起门也是咱们一家子的事儿, 真要论个是非曲折的,各打五十大板,依是挽不回祖宗颜面。”
贺疆头颅低垂,低声回禀,“是贺疆的不是,任由圣上裁决。”
“你知错就好,如若宏安所言,你也没有异议,就这般来吧。”圣上金口一开,贺疆屈膝跪地,“多谢皇上!”
宏安郡主所书,不过三条。
一、丢了皇室宗亲的颜面,不敢奢望葬在京城,扰了皇室与金家祖宗安宁,请求葬回溧阳,黄土薄盖,就此了结。
其二、饶恕不孝女金拂云一命。
最后,金家大姑娘身心清白,既是与贺疆做成了糊涂事,请圣上恩准二人成亲。
书写给看官来,言辞直白。
可宏安郡主给圣上的遗信之中,言辞委婉恳切, 将死之人,其言可悲。
再是铁石心肠,也看得于心不忍。
贺疆出了宫室,脚步踉跄,未等贺六发现,他扶着宫墙已无法撑住身子,肚腹剧烈抽搐,呼吸急促起来,疼痛让贺疆腰身佝偻,像把破损的弯弓。
“郡王爷!”
贺六从马车旁侧绕过来,等了一日的他,忐忑不安,眼瞧着天色全黑,方才看到宫墙旁侧那抹熟悉的身影。
是自家郡王!
“郡王爷,您可还好?”
他几步奔到跟前,刚扶住贺疆,贺疆一口血水,就从口中呕了出来,贺六一看,慌张得不行,连呼贺疆的名讳。
贺疆缓和好一会儿,才做了个回府的手势。
皇室外头,不容亵渎。
贺六马上连搀带扶,才把贺疆送上马车,招呼车夫,马上催马疾行,他在车厢里,提出大麾,给贺疆赶紧包裹上,“郡王爷,可是受了罚?”
这一日里,贺六等得六神无主,早早进去,午间不见郡王爷身影,晌午也不见,直到许多一起进宫之人,全部出来,还不见郡王爷。
贺六慌了。
整个人都冻僵了,也不敢挪窝,直到这会儿看着贺疆全须全尾走出来,他放了一半的心,又被贺疆一口血,给吓得再次悬起来。
“郡王爷,喝口热汤暖暖身子。”
傍晚时,贺六也耐不住,寻了二里地外头的酒馆,打了温酒热菜,勉强与车夫对付一口,也给贺疆留了一份。
虽说这会子已凉了,但总比没有的好。
可贺疆全无胃口,他上了马车,就彻底瘫软下来,两眼无神,直到回到郡王府,热汤热茶,炭火盆子暖了好一会儿,贺疆才缓和下来。
“六哥,我这辈子……,毁了。”
啊?
一听这话,贺六本要给贺疆检查身子的手,忽地愣住,他抬眼,看了过去,才瞧着从前风度翩翩的郎君,只是两日里,陡然憔悴衰老了十几二十岁。
“郡王爷,宫里头……圣上责怪您了?”
这事儿本就是无妄之灾,都是金家那个贱妇所为,谁能想到,一起往来多年的金蒙,与皇家郡主,竟然教养出这么个愚蠢狠毒的女儿。
当贺疆仰躺在床榻上,说出宏安郡主的遗言时,贺六气得七窍生烟,“她自己养的何等货色,已是明了的,却还要强压给你?”
没这个道理!
贺疆满脸惨淡,“是啊,她算计裴家四少夫人与我,为的就是让我身败名裂,没有资格与她金拂云再议亲事,至于裴家的那位少夫人,若与我事成,今日死的就不是宏安,而是那位无辜的女子。”
人心啊!
怎地这么歹毒?
可这般失德之人,竟因有个好母亲,就可以抹平一切,当做从未发生那般,入了他的君王府,做郡王妃……
贺疆从不曾这么绝望过。
一想到自己要跟这样的女人绑缚到死,只觉得痛不欲生,“六哥,真的完了。”
贺六猛地起身,“我去办了这事儿。”
“你要作甚?”
贺六咬牙切齿说道,“郡王爷就别管了,圣上不为您主持公道,属下就去想办法。”
说完,抬脚就走。
贺疆着急,翻身下床要去拉拽,哪知起得太猛,一日不曾用饭惹来头晕目眩,啪的一声,摔倒在地。
本要出门的贺六回头一看,“郡王爷!”
又赶紧回来搀扶,“您就别管了,这点儿小事,属下定然能给您全须全尾办好。”
“胡闹!”
贺疆气得心肝疼,扶着摔伤的腰, 低声呵斥,“你当我不知你要作甚,这些事儿做不得!万万做不得!”
贺六身形一愣,“郡王只当不知就是。”
“你就是我的人,岂是我不知就能交代的,这府里任何一个人,做了何事,圣上、朝堂,认得的不认得的,都是归于我的身上。”
说到这里,他剧烈咳嗽,几乎要把心肝肠肺全从口中呕出那般,整个身子都忍不住的痉挛、抽搐!
吓得贺六跪在地上,撑着他身子不敢轻举妄动。
小厮们听得动静,在外小心翼翼问了了要热水,贺六招呼快来伺候,一时之间,又是搀扶,又是顺气的,折腾了好些时候,贺疆才平和下来。
一张脸,因为剧烈咳嗽,涨红青紫。
他眼眸里这会儿取而代之的是冷冽的愤恨,“圣上是要罚我的。”
贺六微愣,“郡王爷,这与您何干?”
郡王爷,也是无辜的啊!
“那是催情药!您是中了毒,被那贱妇得以趁虚而入的,并非您的本意,圣上为何……”
“六哥,圣上是我的衣食父母,我在大隆吃穿住行,莫不是仰仗着他,这大隆,从来不是我的故土,所以大隆的天子要罚我,有何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