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公子,莫要起疑心。”她的声音在寂静得只剩下脚步声的林中,显得格外清晰,“此乃青丘的‘迷踪林’,内有幻阵,一步踏错,便会迷失其中,永世不得出。请随我来。”
陆觉闻言,心中微动,压下杂念,目光紧锁着顾月凝那道纤细而坚定的背影。她并未施展任何术法,只是步履轻灵,在看似毫无规律的林间穿行,时而左转,时而右绕,步伐玄奥,仿佛与这片森林的脉搏合而为一。
飞墨与飞白两只巨狐则如两座移动的山峦,无声无息地跟随着,它们巨大的身躯在狭窄的林隙间穿梭,竟没有碰到一根枝条,显示出与体型完全不符的诡异灵巧。
如此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陆觉只觉前方那道藤蔓组成的“死路”越来越近,压迫感扑面而来。
然而,就在他与那藤蔓墙壁相距不过三尺之时,顾月凝的脚步轻轻一点。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响起。陆觉只觉眼前景象一阵扭曲,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周遭的古木、藤萝、阴影尽数化作了旋转的光影漩涡。一股轻微的晕眩感袭来,他下意识地稳住心神,体内的真气自行运转,抵御着这股空间变换带来的不适。
这感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压抑的幽暗密林已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
碧空如洗,白云舒卷,远处的青山轮廓模糊,如一抹淡淡的水墨。脚下是延伸至天际的茵茵绿草,无数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间,汇成五彩斑斓的地毯。清新的风拂过,带着花草的芬芳与泥土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这里的天光,比青丘任何一处都要明亮,都要真实。
“这里是……”陆觉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惊叹。他从未想过,在那片幽暗绝望的密林尽头,竟藏着这样一片宛如神境的世外桃源。
“青丘大阵之外,一处鲜为人知的‘界隙之地’。”顾月凝转过身,清冷的脸庞在灿烂的阳光下柔和了几分,“此地有我族布下的隐秘传送阵,是直达虎族疆域最快的路径,可以完美避开戎国他族的势力范围。”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已经匍匐在地的黑白二狐,补充道:“况且,飞墨、飞白两位兄长乃我族护山神兽,若同时在戎国境内公开现身,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徒增变数。”
陆觉恍然大悟,心中对狐族的底蕴又多了几分敬畏。这不仅仅是实力的强大,更是这份心思缜密的布局,难怪能在戎国八族之中,占据一席之地。
此时,黑狐飞墨巨大的头颅转向他,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中那份骨子里的傲慢依旧未减分毫:“陆公子,上来吧。”
那语气,不像是邀请,更像是恩赐。
陆觉并不在意,他与顾月凝对视了一眼。从对方清澈的眸子里,他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而他自己的心中,同样是暗流涌动。
两人不再言语,各自足尖一点,身形如羽,轻飘飘地跃起。
陆觉惊异的发现,通过在那天幻塔里的修炼,自己竟然可以操纵真气,不用再依赖那把飞剑浮空了。
顾月凝则稳稳地落在白狐飞白宽阔的背上,白色长裙在风中舒展,宛如雪中仙子。陆觉落在了黑狐飞墨的背上,触感并非想象中的坚硬,而是厚实温暖的毛发,如同最顶级的毛毯。
“陆公子,坐稳了!”飞墨低吼一声,四肢猛地发力。
呼——!
狂风骤起,两只巨狐化作黑白两道流光,贴着地面疾驰而去,速度之快,竟在身后拉出了长长的残影。
风声在耳边呼啸,两旁的景色飞速倒退。顾月凝端坐于飞白背上,秀眉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此行支援虎族是盟约,是责任,但对她而言,更是父亲布下的一场考验,考验的目标,则是身边这个少年。
爹爹看中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的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值得狐族如此对待?甚至……值得自己去托付终身?今日在天幻塔内外发生的一切,在她脑海中翻滚不休,乱如潮汐。
而在另一边,陆觉表面上迎风而立,平静如水,内心却同样波涛汹涌。
为钱大谦复仇,是他踏上戎国土地的初衷与执念。但狐族之行,却在他眼前撕开了一个崭新的,远超他想象的宏大世界。尤其是那玄奥无比的佛家手印,说法印、无畏印、降魔印,乃至最后破开心障的与愿印……即便早已离开了那片幻境,此刻在他精神识海之中,依旧有无数个金色小人,不知疲倦地演练着印法,牵引着他体内的真气,沿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轨迹缓缓流转,每时每刻都在淬炼着他的根基。
他隐隐约约觉得,这趟虎族救援,或许,将是他真正蜕变的开始。
就在他思绪沉浸于印法玄奥的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猛然从四肢百骸深处炸开!
那是一种浑身血脉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拓宽,每一寸经络都传来酥麻胀痛的感觉。这股汹涌的冲击,远比当日在朔风城外,那狐面人打入他体内的白色灵气,要霸道百倍!
陆觉心头剧震。
难道是……传说中的破境?
按照玄英的说法,自己已是力徒初境,若此番感觉不假,那便是要一举冲入力徒中境了!
“破空!”
念头尚未转完,身下黑狐飞墨一声沉闷如雷的低吼,宛如一道发令。
轰——!
两只巨狐的身影骤然虚化,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化作两道撕裂空间的黑白闪电,朝着草原尽头狂飙而去!速度之快,连风都被远远抛在身后,发不出呼啸,只剩下死寂的切割感。
疾驰带来的恐怖压力,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进了陆觉的识海。
那些盘坐于天幻塔内的武僧虚影,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他们不再是静止的画面,而是在他脑海中疯狂地演练着手印,每一个动作都快如流光,却又清晰得烙印灵魂。
更让他惊骇的是,随着这些虚影的狂舞,那道曾在他体内肆虐、桀骜不驯的白色真气,竟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无影无踪!他下意识地催动自身真气在周身经脉中运行,却骇然发现,真气如同陷入了泥沼,运行间凝滞、晦涩,处处受阻,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将他的力量死死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