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扫过,只见佛堂两侧,那些人身兽首的雕像形态愈发清晰可怖。有的佛像头颅赫然是一只斑斓猛虎,血口獠牙,凶威毕露,仿佛下一刻便要择人而噬;有的则顶着一颗遍布细密鳞甲的蛇头,猩红的信子微微探出,一双幽冷的竖瞳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更有甚者,生着一颗狰狞的狼头,双耳直立,绿油油的眼珠在昏暗中闪烁着噬魂夺魄的凶光……每一尊都雕刻得栩栩如生,却又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诡异与森然,仿佛并非死物,而是被禁锢于此的远古妖魔。
而在这些狰狞兽首佛像的环绕拱卫之下,大殿的最中央,赫然供奉着一尊更为巨大、也更为醒目的雕像——竟是一只九尾狐!
这尊九尾狐雕像,高达丈许,通体呈现一种深邃而凝重的黑红之色,宛若万年血珀雕琢而成,表面流淌着淡淡的光晕。它并非寻常狐狸的匍匐或蹲坐之姿,而是如人一般昂然站立,狐首微扬,面容竟带着几分悲悯与威严交织的复杂神情,一双眼眸深邃似海,仿佛洞悉世间一切沧桑。其身后,九条巨大的狐尾如孔雀开屏般怒放,每一根都雕刻得纤毫毕现,遒劲有力,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飘逸与华美,充满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凛然气势。
雕像的左爪之中,紧握着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黑色珠子,珠子表面光滑如墨玉,却散发着如有实质的幽幽乌光,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如活物般缠绕其上,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而其右爪,则轻巧地捧着一朵怒放的白玉莲花,莲瓣层层叠叠,晶莹剔透,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会随风摇曳,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雅之气。
一邪一圣,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竟完美地融合在这尊雕像之上。
特别是那颗黑色的珠子,其上荡漾出的灵力波动,远非先前寺庙整体散发的那种浩瀚可比,而是一种更为凝练、更为精纯,也更为……霸道的力量!仿佛来自天外深处,直击人对死亡的恐惧。
陆觉只看了一眼,便觉神魂都为之一颤,丹田内的白色真气竟隐隐有失控之兆,仿佛要被那乌光强行吸扯而出一般!
“不知公孙长老,这……”陆觉强行将目光从那诡异的黑珠上移开,喉头微微滚动,将翻涌的心绪与真气强压下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恭敬地向一旁的公孙长老问道。心中的震撼,已非言语所能形容。
公孙长老此刻的表情,充满了虔诚与自豪,他微微躬身,对着九尾狐雕像行了一礼,方才转过身,声音低沉而肃穆地道:“此乃我狐族万年不出的老祖,天幻尊者的法身塑像。”
“天幻尊者?”陆觉心中一动,默念着这个名号。
“不错!”公孙长老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崇敬,“尊者寿元已有近千年,法力通天彻地,神通广大,一直是我青丘狐族的守护神!”
“千年寿命?!”陆觉闻言,心神剧震,倒吸一口凉气。千年,对于修者而言,已是传说中的存在,这天幻尊者,究竟是何等境界?!
公孙长老仿佛看出了他的惊骇,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无限感慨:“老祖天纵神武,早在数百年前,便已臻至圣境巅峰,距离那传说中的陆地神仙之境,亦不过一步之遥!只因放心不下我狐族数万血脉,这才一直留在南天大陆,未曾远赴海外仙山,追寻那更为广阔的修行天地,否则……”
“可惜……”
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如同山涧中流淌的清泉,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萧索,突兀地从佛堂之外飘然而至,打断了公孙长老未尽的话语。
陆觉与公孙长老同时循声望去,只见青丘族长顾星言不知何时已俏立于寺庙门边,月白色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朦胧。他并未走入,只是目光复杂地凝望着那尊九尾狐雕像,眼神中带着追忆、敬仰,以及一抹深深的遗憾。
“可惜什么?”陆觉心中一紧,敏锐地感觉到这“可惜”二字之后,必然隐藏着巨大的隐秘,忍不住开口追问道。这狐族的秘密,似乎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顾星言幽幽一叹,声音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怅然:“可惜,自从二百年前,当时的衡门门主孤身前来拜访我族,与天幻老祖在禁地密谈一夜之后,老祖便不知是何原因,竟跟着对方一同离去了。自那以后,便音讯全无,再未归来,仿佛从这世间彻底蒸发了一般。”
“衡门门主?!”陆觉心中又是一凛,衡门这个名字如同魔咒一般,再次出现!从朔风城到戎国,从烂若寺到青丘,这个组织无处不在,却又神秘至极。
“正是。”顾星言螓首微点,语气沉重了几分,“老祖离去前,只留下这尊他亲手祭炼的法身,庇护我族。这法身之内,蕴含着老祖的一缕本命神念与部分巅峰时期的力量,不仅能替本族在十万大山之中隐匿行藏,隔绝外界强者的窥探与天机推演,更在过往两百年的岁月中,数次于我狐族生死存亡的危难之际显现神威,助我族化解了灭顶之灾。”
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了某些惨烈的往事,美眸中掠过一丝黯然:“当年周武王朝建立,横扫六合,南天大陆风云变幻,生灵涂炭。我族曾派遣使者,携带重礼前往衡门,试图打探老祖的下落,却连衡门的山门都未能踏入,便被驱逐。无奈之下,为了躲避战火与周国王室的清算,我狐族只得与其他不愿臣服新朝的七族一同迁徙,最终来到了这与世隔绝的十万大山深处。自那时起,我族便将老祖的这尊法身,供奉在这青丘祖地的最深处,日夜祭拜,祈求老祖庇佑,延续狐族血脉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