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帝何尝不知,所谓“少年婵娟神仙眷属”不过是落在世人眼里的浮华!帝王家里过活,绝无一朝是无忧无虑!前朝争权,后宫争宠,若无一点手段谋算,被生吞活剥也不过是朝夕之间。而所谓“得此少年”或许是这等宫门生活里的唯一慰籍。毕竟是少年人啊!又是如此美少年!
勋帝虽只有这一个胞妹,也是自小惜护着看她长大,疼爱之心自然不少,然于他的天下权柄而言,纵是血肉至亲亦可为棋子!何况帝王家的儿女从来就是以利结姻,情爱之事惟看运气。
勋帝缓缓收了画卷,又在心底喟叹一声:好在是美少年!路远且艰也总归得一点赏心悦目事!于是又叮嘱伏白后,“朕已定了明日设宫宴召见那风室太子。皇后务必尽心尽力为姣儿操持一应礼仪妆容。宫宴之上容不得半点瑕疵。帝姬之嫁,事关朝政,涉皇权荣辱,万万不可有失!”
皇后点头应诺,“臣妾自当竭心尽力,以达陛下所愿。”她也是至此才明晰勋帝深夜还宫之目的。
果然,勋帝又郑重交待了几件宫宴要节,便起身整了整衣衫,索回外袍就要离去。皇后连忙追问,“夜过三更,陛下还不歇息又要往哪里去?如此辛劳实非益事!陛下也该保重龙体才好!”
勋帝直言,“朕睡不着!往姣儿那里去看看。皇后好生歇了,天明之后必是辛劳的一天!”说时拾了案上画卷即往外走,行至门前又回头叮嘱,“明日之事干系重大,皇后也该循循教与姣儿!”
勋帝午夜之后离开中宫,并未往帝姬住处,而是绕道又去了琼霄宫。老宫人商伯侍奉左右并不敢多言半字,只在心里揣度:帝王今日之辱也不只是伤在颜面,更重要还是伤在心里罢!
琼霄宫许是经白日里一场杀戮的缘故,夜风愈显阴森。商伯虽早已猜着勋帝意头命小宫人及早来点亮了院中灯火,可是昏昏夜色里,仍觉石阶幽幽若垒白骨,栏杆凋零若匿枯魂。
勋帝在一众宫人与侍卫的拥护下,负手立于庭院当中,举目四围宫宇廊道,恍惚间竟似闻得一声呜咽。非是呜咽!也非是箫声!应是阴风过耳!勋帝强自定了定心神,思绪回转,漠然苦笑,喃喃道,“终是朕——抬举了她!”叹罢又问商伯,“越人的尸首如何处置了?”
商伯忙答,“暂且搁置于夕烟巷……”边说边小心觑看勋帝神色,见勋帝眼中将露凌厉,急忙又补说,“只待天明宫门开启,就立即送往后山,抛于邙丘以北……未知如此,可行否?”
勋帝不响,默了片时又问,“那两只雪狼呢?可有寻见踪迹?深宫高墙之内怎会有这样畜生!看来这宫禁防卫是该换个人治治了!”说时目光扫向身后随护禁卫,想这些世家子弟倒底有几个是真正怀揣绝杀之技?莫说大兵来袭,就是寻常入个江湖剑客之流又有几人能凭一剑制敌。
随护禁卫为首者姓瑜名恕,算半个皇族。所谓“半个”即玉室宗法有制,为保嫡系血脉承位之专一,凡宫中庶出之子,在东宫继承大统之后皆下降为臣,赐姓瑜。故帝都之内凡瑜姓之族皆可算半个皇族。但瑜姓人自己从不敢以半个皇族自居,只为但有此说即是觊觎皇位之嫌!
瑜恕这半个皇族又算是较远的皇亲了,只为他曾祖之上就已然姓瑜。他能至今时地位,御前佩剑行走,自然也不只是凭着家世,身上总还有些个本事。今见勋帝责问,忙恭谨应答,“微臣以为,宫禁防卫应适时整治此只其一。而那两个野狼的来处才是真正蹊跷。若说为青门少子所驯,然那小子才不过五六岁年纪,如何得这样本事。依微臣拙见,怕是背后另有高人!”
勋帝长眉微挑,又重重看了瑜恕一回并未置言。另有高人之说使勋帝想到那青门小子的所有应答之辞与应变之策,确非一个五六岁孩童能有的本事!背后那个点拨教导的高人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