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静谧得近乎诡异,只有水流偶尔掠过石缝时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远处不知何物游动时搅动水流的沉闷动静。韩祖悬浮在水中,身体周围萦绕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能量光晕,那是他体内特殊能量自然散发的保护层。对他而言,氧气不过是寻常生物依赖的冗余物质,即便在真空环境中,他也能凭借能量生存,此刻这片水下空间的缺氧状态,于他而言和地面呼吸新鲜空气并无二致。
在他浓密的发梢间,一团灰褐色的小毛球正死死抓着发丝,那是之前藏进他口袋里的那只,有着金色尾巴的小老鼠。小家伙的身躯比寻常家鼠还要瘦小几分,此刻胸腔正剧烈起伏着,小巧的鼻子不断翕动,却只能吸入少量溶解在水中的氧气。它圆溜溜的黑眼睛里满是焦灼,粉嫩的小爪子因为用力而泛白,每一次抓握都像是在与无形的死神拔河。多亏了这副纤细的骨架和极小的体表面积,它才能在近乎静止的状态下将氧气消耗降到最低,就像一枚蜷缩的坚果,用最节省的方式维系着生命。但它心里清楚,这撑不了太久——肺部那点仅存的空气,顶多再支撑一分钟,届时意识便会陷入昏沉,而在这片未知的水下,昏迷无异于死亡。
小老鼠的智商远超同类,甚至堪比人类孩童中的佼佼者,更不用说那些浑浑噩噩的成年人。它死死盯着不远处纹丝不动的韩祖,那双黑亮的眼睛里飞快闪过思索的光芒。韩祖的姿态太过从容了,他悬浮在水中,目光始终锁定着斜前方那团在黑暗中隐约游动的黑影,呼吸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连嘴角都带着几分审视的淡然。这种状态绝不可能是普通人类能维持的——小老鼠瞬间便想通了关键:这个高大的人类必然拥有某种能无视缺氧环境的特殊能力,或许他根本就不需要呼吸。它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生怕惊扰到这个能在水下安然无恙的强大存在。
可它不行。小老鼠能清晰地感觉到肺部的灼痛感越来越强烈,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细小的刀片。它抬起一只爪子,下意识地想朝着水面的方向挥动——头顶上方,透过浑浊的水层,能隐约看到一丝微弱的光亮,那是水面与空气交界的地方。根据它的判断,此刻所在的深度至少有一米,这个距离对人类而言不过是弯腰便可触及的高度,但对体长不足十厘米的它来说,却像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它需要摆动四肢奋力向上划水,这个过程会急剧消耗氧气,很可能还没抵达水面就先窒息;可如果不上去,等待它的便是在这片冰冷的水中慢慢失去意识。
两难的抉择像一块巨石压在小老鼠的心头。它缩在韩祖发梢的阴影里,偷偷瞄了一眼韩祖,又看了看头顶的光亮,小脑袋里的思绪乱成一团。离开韩祖?或许能暂时摆脱缺氧的困境,但失去这具“移动掩体”的代价可能更为惨重。它对巴斯廷堡的了解远比韩祖深刻——这片看似独立的水下区域,连同外面那片阴森的黑森林,其实都是被特殊能量场包裹的巴斯廷堡第二层。它曾趁着能量场波动的间隙,偷偷潜入过这里好几次,但韩祖此刻探索的这片水域,却是它从未踏足的未知地带。它记得返回第一层的大致路线,可那条路上布满了形态各异的怪物,那些家伙嗅觉敏锐,听觉更是惊人,仅凭它自己的力量,恐怕连百米都走不出去,顶多在怪物的獠牙下多苟活十几分钟,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可跟着韩祖呢?风险似乎更大。韩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团游动的黑影吸引了,他周身的能量波动都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紧绷感,显然在等待最佳的出击时机。小老鼠能感觉到,只要那黑影稍有异动,韩祖就会立刻扑上去。可黑影偏偏就那么慢悠悠地游弋着,时而停顿,时而变换方向,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照这个架势,韩祖恐怕能在这里再悬浮多长时间都行,可它的氧气连一分钟都撑不住了。
肺部的灼痛感越来越强烈,眼前开始出现细小的黑点儿。小老鼠的爪子渐渐松开了几分,它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决定了。就在它准备松开最后几根发丝,拼尽全力向上游去的时候,一声轻微的“咕嘟”声在它耳边响起。
那是气泡破裂的声音。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气泡不知从何处飘来,径直撞在了它的脸颊上。气泡很普通,透明得几乎看不见,撞在脸上时甚至没有丝毫力道。但就在它碎裂的瞬间,一小缕极其稀薄的空气弥散开来,小老鼠下意识地翕动鼻子,将那点空气吸入肺中。仅仅是这一丝微不足道的氧气,却像甘霖滋润干涸的土地般,让它的意识瞬间清醒了几分,肺部的灼痛感也缓解了些许。
小老鼠猛地抬起头,黑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觉与好奇。它立刻放弃了向上游的念头,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寻找气泡的来源上。它转动着小脑袋,目光在周围的水域中仔细搜寻,很快便发现了更多细小的气泡——它们正从韩祖周身的能量光晕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像一群调皮的小精灵,缓缓向上浮动。
它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缘由。韩祖体内的能量温度远高于周围的海水,当能量光晕与冰冷的海水接触时,便会发生轻微的热反应,从而产生这些细小的气泡。这些气泡对人类来说毫无用处,每个气泡所含的氧气量甚至不足以支撑一次完整的呼吸,可对体型微小的它来说,却是雪中送炭的救命源泉。它兴奋地吱吱叫了两声,声音被水体过滤后变得模糊不清,但那份喜悦却清晰地写在它的眼睛里。
解决了燃眉之急的小老鼠彻底放下心来。它用尾巴紧紧缠住韩祖的一缕发丝,身体尽量蜷缩成一团,将自己藏在发梢的阴影里,避免被韩祖发现。它小心翼翼地悬在光晕附近,耐心等待着气泡的出现,每当有气泡飘来时,便轻手轻脚地凑过去,轻轻张口将其含住,让里面的氧气缓缓渗入肺部。这个过程异常谨慎,没有发出丝毫动静,原本剧烈起伏的胸腔也渐渐平稳下来,黑眼睛里的焦灼被安定取代。
而韩祖这边,已经在原地观察了近二十分钟。那团黑影的游动轨迹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隐隐遵循着某种规律,似乎在守护着拱门后方的区域。他皱了皱眉,心中暗忖再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巴斯廷堡的每层都暗藏玄机,拖延的时间越长,可能出现的变数就越多。他不再犹豫,周身的能量光晕骤然凝实了几分,双脚在水中轻轻一点,身体便像一枚离弦的箭般朝着黑影的方向疾驰而去。
可就在他移动的瞬间,意外突然发生了。原本只是隐隐存在的吸力,突然像是被按下了放大键般,骤然增强了数倍。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力量从拱门后方传来,像一只无形的巨手,死死攥住了韩祖的身体。他下意识地运转能量抵抗,双脚在水中划出两道深深的水痕,却依旧无法阻止身体被拉扯的趋势。那股吸力带着一种扭曲空间的诡异力量,让周围的水流都变得湍急起来,形成了一个个小型的漩涡。
小老鼠更是不堪,它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拉力袭来,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抓住发丝的爪子险些脱落。它吓得把叫声咽回喉咙,凭借着多年在险境中练就的反应速度,在身体被彻底吸走之前,猛地蜷缩成一团,顺着韩祖的脖颈滑下,借着水流的掩护,精准地钻进了他裤子后侧的口袋里。它用爪子死死抓住口袋内侧的布料,将身体埋在布料的褶皱中,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韩祖发现踪迹。
吸力还在不断增强,韩祖的身体像一片被狂风裹挟的落叶,径直朝着拱门后方飞去。几秒钟后,他便穿过了那道石制拱门,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空间。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瞳孔一缩——拱门后方并非他想象中的通道,而是一条封闭的死路,四周是光滑的黑色石壁,壁面上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却又散发着淡淡的能量波动。更诡异的是,当他回头望去时,刚刚穿过的石制拱门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拱门所在的位置,此刻只剩下与周围融为一体的石壁。
死路中的吸力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狂暴。韩祖的身体被拉扯着,朝着死路尽头的石壁疾驰而去,速度越来越快,耳边传来水流呼啸的轰鸣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石壁之间的距离在飞速缩短,眼看就要撞上去,他立刻调整姿势,将能量集中在双臂和胸前,做出了应对撞击的防御姿态。
可就在他的身体即将与石壁接触的瞬间,预料中的剧烈撞击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眩晕感——就像他当初从图书馆附近的暗门进入巴斯廷堡第二层时的感觉一样,身体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薄膜,周围的空间发生了扭曲。不过这一次,眩晕感消散之后,他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急速坠落,而是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向上的推力,身体像一条跃出水面的鱼般,在黑暗中飞速上升。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环境在不断变化,冰冷的海水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热的气流,耳边的水流声也变成了呼啸的风声。
“哗啦——”
一声清脆的水声划破天际,韩祖的身体从一片水域中被猛地抛出,像一颗炮弹般飞向空中。他在空中迅速调整身形,双脚朝下,体内能量运转,稳稳地抵消了下落的冲击力。当双脚接触地面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了脚下传来的粗糙触感——那是一种混杂着砂砾和碎石的质地,像是沙滩,却又比寻常沙滩坚硬许多。
韩祖站稳身体,体内能量缓缓收回,随即抬起头,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眼前的景象诡异得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正站在一片宽阔的沙滩上,沙滩的颜色是深褐色的,里面混杂着许多黑色的碎石和不知名的金属碎片,踩在上面,脚下会发出“咯吱”的声响,那是碎石与金属摩擦的声音。仅凭直觉,韩祖就能断定,这些所谓的“沙砾”绝对不是寻常的海边沙粒,它们的密度极大,而且表面似乎附着着一层淡淡的能量残留。
他的背后,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海洋。但这片海洋的颜色却让人不寒而栗——那是一种纯粹的黑色,如同被墨汁染透一般,即便是海浪翻涌时,也看不到丝毫白色的泡沫,只有浓稠的黑色液体在不断起伏,散发着淡淡的腥味。这种黑色并非因为光线昏暗造成的,而是海水本身的颜色,阳光照射在海面上,只能反射出一种沉闷的光泽,仿佛连光线都被这黑色的海水吞噬了。
天空的景象更是诡异到了极点。整个天空被一层黯淡的暗红色覆盖,靠近地平线的位置,暗红色渐渐加深,变成了近乎发黑的颜色,而头顶的天空则稍显明亮一些,却依旧透着一股压抑的沉闷。让人奇怪的是,虽然天空是暗红色的,但周围的环境却并不昏暗,反而异常明亮,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光源在照亮一切。可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物体都被蒙上了一层暗红色的滤镜,沙滩是暗红的,碎石是暗红的,远处的景物也都泛着淡淡的红光,整个世界都像是被鲜血浸染过一般,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与压抑。
韩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咸腥味和金属锈蚀的味道,吸入肺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灼热感。他迈开脚步,沿着海岸线缓缓前行,目光仔细扫过周围的景象。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海岸线上那些庞大的物体吸引了——那是数不清的船只残骸,它们或搁浅在浅水区,或半埋在沙滩中,绵延不绝,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些船只残骸的大小各不相同,小的不过是十几米长的小型帆船,大的则有上百米长,船体巍峨,即便只剩下残骸,也能看出当初的宏伟。韩祖走上前,仔细观察着一艘距离他最近的残骸。这是一艘中世纪时期的卡拉维尔帆船,船体由厚重的橡木打造,船身两侧还残留着几门青铜火炮,火炮的炮口已经锈蚀,却依旧透着一股威严。船帆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光秃秃的桅杆斜插在沙滩上,桅杆上还缠绕着一些断裂的绳索,绳索已经变得僵硬,一触即碎。
让韩祖感到奇怪的是,这艘残骸虽然破损严重,却完全没有被时间侵蚀的痕迹。橡木船体虽然有多处破损,边缘却异常整齐,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裂的,而非自然腐朽;青铜火炮的表面虽然有锈蚀,但锈蚀层非常浅薄,用手指轻轻一刮就能刮掉,露出下面依旧泛着金属光泽的炮身。他又走到另一艘更大的残骸旁,这是一艘盖伦船,船体更加庞大,船首雕刻着一个狰狞的海怪头像,头像的细节清晰可见,连海怪鳞片的纹路都栩栩如生,丝毫没有风化的迹象。
韩祖沿着残骸仔细查看,发现所有的船只都呈现出类似的状态——破损严重,却崭新得像是刚刚搁浅在这里。有的船只船底有一个巨大的破洞,破洞边缘光滑,像是被某种锋利的物体刺穿;有的船只则是船体断裂成两截,断裂处的木材纤维清晰可见,仿佛断裂就发生在几分钟前;还有的船只甲板上散落着一些货物的残骸,有陶罐的碎片,有生锈的铁器,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织物,织物虽然已经破损,却依旧保持着原有的颜色。
更诡异的是,在这些船只残骸上,韩祖没有发现任何生命存在的痕迹。无论是活物还是尸体,都没有留下丝毫踪迹。他甚至仔细检查了船舱内部,船舱里一片狼藉,桌椅倾倒,货物散落,却连一具骸骨都没有找到,仿佛船上的人在瞬间凭空消失了一般。他释放出自己的感知能力,覆盖了周围数公里的范围,感知中除了自身的能量波动,再也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甚至连微生物的活动痕迹都异常稀少。
韩祖继续沿着海岸线前行,沿途的残骸越来越多,形态也各不相同。有小巧的渔船,有华丽的商船,还有几艘带着明显军事特征的战舰。这些船只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浅水区和沙滩上,有的船首朝向大海,像是刚刚冲上岸来;有的则侧翻在沙滩上,船底朝上,露出下面破损的船底;还有的船只一半浸在黑色的海水中,一半搁浅在沙滩上,海浪不断拍打着船身,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在一片浅水区,韩祖发现了一艘比较完整的小型渔船。他走上前,掀开覆盖在船舱口的一块破损帆布,船舱内部的景象让他皱起了眉头。船舱里摆放着几张简陋的木床,床上铺着粗糙的麻布被褥,被褥依旧整齐,像是主人刚刚起床离开;桌子上放着一个陶碗,碗里还残留着少量褐色的液体,液体已经干涸,却没有发霉;墙角堆放着一些渔网,渔网虽然有些破损,却依旧坚韧,没有出现腐烂的迹象。这一切都表明,这艘船的主人离开得非常匆忙,甚至来不及收拾东西,可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口袋里的小老鼠悄悄探出头,鼻尖飞快翕动着,黑亮的眼睛好奇又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象。它看到那些船只残骸时,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蜷缩,似乎对这些残骸有着某种本能的畏惧。
韩祖抬起头,目光望向海岸线的尽头。在距离他所在位置右侧大约三四公里的地方,一座高大的建筑映入了他的眼帘——那是一座灯塔。灯塔同样是中世纪的建筑风格,由厚重的青灰色石块砌成,塔身呈圆柱形,越往上越细,顶部是一个圆形的灯室。灯塔的高度异常惊人,韩祖目测了一下,至少有六十米高,而寻常的中世纪灯塔高度大多在二十到三十米之间,这座灯塔的高度足足是寻常灯塔的两倍还多。
灯塔的外观同样崭新得不可思议,青灰色的石块之间缝隙严密,没有丝毫风化的痕迹,石块表面甚至还残留着凿刻的痕迹。灯室的窗户完好无损,玻璃虽然有些浑浊,却依旧完整。只是灯塔并没有被点亮,灯室里一片漆黑,无法看到里面的景象。灯塔周围没有其他建筑,孤零零地矗立在沙滩上,背后是陡峭的悬崖,悬崖的颜色也是暗红色的,与天空的颜色遥相呼应,将灯塔衬托得更加孤寂而诡异。
韩祖的目光扫过悬崖,发现悬崖壁面陡峭光滑,没有任何可以攀爬的地方,海滩以外的区域完全被悬崖遮挡,无法看到里面的景象。他沉吟了片刻,灯塔作为高处建筑,站在顶部必然能俯瞰整个区域的景象,或许能弄清楚这片诡异海岸的真相。
他不再犹豫,迈开脚步朝着灯塔的方向进发。沙滩上的碎石和金属碎片硌着他的脚底,发出清脆的“咯吱”声,在这诡异而寂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背后的黑色海洋依旧在不断起伏,暗红色的天空下,那些船只残骸静静地矗立着,像是一群沉默的巨兽,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口袋里的小老鼠感受到身体的移动,连忙蜷缩得更紧,稳稳地藏在布料缝隙中,跟着韩祖一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