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盛典开幕。
一群在田间追逐的小孩,在那片旱厕里发现一具古怪的躯体,以及那辆落在污秽中的小卡车。
今日丢失了卡车的也就一人。
还是前不久的事情。
王叔终于看到自己失而复得的卡车,却变得如此微小还沾满污秽,不由得嚎啕大哭。
他一边流泪,一边把自己的卡车放到水龙头下小心冲洗,忽然心头一道神念落下——
将之放在【汪喵山神龛】中即可帮忙复原。
没有声音,只有缥缈之意。
王叔一怔,随即大喜。
“谢谢!谢谢汪喵山神!”
他不住道谢,随即兴冲冲地去找村里的【汪喵山神龛】。
不远处。
“原来与兽为友,也包括蛆虫吗?”柳笙收回目光,促狭笑道。
“咳,虽然种属有些问题,但我确实可以驱使……蛆虫。”乔语的脸色多了一分不自然,快速转移话题,“不过,现在先不说我了吧?你什么时候成了这里的神明?”
柳笙轻轻一笑。
缓缓说起两人分别后的经历。
……
【试炼结束。】
张师兄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是他熟悉的洞府。
却是一哆嗦。
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洞府外的防护大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失效了。
难怪山崖上的风雪都在吹进来。
“怎么回事!”
他心头一凛,想到这个防护大阵的核心——
赶紧冲进洞府深处,只见里面原本供奉着的那堆纸人不知道何时已经焚烧成灰,神坛也裂开无数缝隙,在他眼前轰然坍塌。
张师兄怔立原地,喉结颤了两下。
他被好不容易联系上的新神给抛弃了!
顿时万念俱灭,倒在地上。
随即传来更强烈的疼痛。
他低头一看,左臂残缺,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再加上他被杀了回来,灵魂神识受损,就连修为跌落整个境界,回到了金丹期。
令牌里此次获得的声望值,也归于零。
“完了……全完了……”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
想到修复全身要花费多少声望值,他的心又再一次沉了下去。
原本还想留着声望值冲击天师之位……
但是按照他现在已经境界下降的情况,如果还是个残废只会更麻烦,只能收拾收拾,骑着飞行纸鹤离开洞府。
纸鹤摇摇晃晃,被山风一吹时常偏离,但这已经是龙虎山上比较好的坐骑。
他还记得以前——
那些日常只能靠步行出行的弟子还时常对他投来羡慕的眼光,所以坐在上头的张师兄虽然现在全身疼痛还是努力昂起脖子一脸傲然。
然而,就是如此,他看到了自己无法理解的存在——
天穹之上,金光如潮。
一座庞然巨影正横亘天际。
不是山,也不是云。
张牙舞爪,由无数扭曲的触须纠缠而成,每一寸都散发着无法直视的光。
但这金灿灿的巨物并没有挡住真实的天空——并非张师兄此前习惯的雪云压顶的天空,而是一片晴空万里,偶有微雪吹落,相当舒适宜人。
“这……这天……怎么开了!”
张师兄差点儿摔下飞行纸鹤。
一个弟子掠过,远远地用拂尘一甩,托住了他,扶回飞行纸鹤上。
“这天开了有啥惊奇的?今天天气预报说了啊,晴,微雪——”
“寒夜呢?”张师兄一坐稳便急声问道。
“什么寒夜?噢!现在还没开始,但是我们已经在准备了……”
“没开始?”张师兄喃喃自语。
这位弟子慢慢飞近,才看清他的模样,一声惊叫:
“等等!这位大叔……师兄,你怎么伤成这样?要不要送你去回春堂?”
张师兄立刻谨慎回过神:
“没事,我自己去就好。”
在龙虎山,对同门保持警惕是本能。大家都是竞争关系,随时都有可能当面笑着,背后却把人拐进沟里。
他依依不舍从天穹收回目光,落回到眼前,瞬间被对方脚下那金光璀璨的飞行器给几乎刺瞎双眼。
“你这……你这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这位师妹疑惑。
“就是……你脚下的是什么?”
“额,就是飞行灵器啊……”
这下师妹也觉得他古怪,眼神反倒警惕起来,“师兄……你最好去回春堂看看,顺便检查一下精神值……”
随后没再多说嗖一声飞走了。
速度近似于逃跑。
张师兄在背后啐了一声。
她才应该去回春堂检查精神值吧!
刚刚说的都是什么狗屁不通的?
感觉脑子有病!
寒夜怎么可能还没开始!
当然,他也还是要去一趟回春堂。
怀着满腹疑惑,张师兄一路低飞,时不时抬头望向天空。
那道金光仍在天穹深处流动,层叠如浪,带着一种震荡灵魂的颤鸣。
他稍一凝神,神识便被震得模糊,头晕目眩,几乎连灵气运转都紊乱。
以至于他飞到主脉的时候,才发现刚刚令他震惊的飞行器,竟然满眼都是,还以为是自己眼花还没恢复。
飞行器密密麻麻地穿梭在山巅之间,如织的灵光在空中交汇成网。
他那只纸鹤在一片耀眼的金辉中,简直像是从墓地里爬出来的古董,实在是土得掉渣。
怪不得一路上,没人再投来半点羡慕的眼神。
“这……这些飞行器是怎么回事?”
他终于忍不住,拦下一个从旁掠过的年轻同门。
“啊?这个是门派发的呀。”
“门派……发的?”张师兄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听错,“要多少声望值?”
“这……不需要声望值啊。”
对方的眼神越来越觉得古怪。
“为、为什么?”
张师兄已经有些无法理解了,在物资匮乏的龙虎山,怎么会如此大方?
“额,因为我们可以?”
这位师弟已经觉得他是疯子,说完后就忙不迭地逃离,还一步三回头,确认他不会追上来。
张师兄此时还陷入一种恍然中。
眼前这繁华的龙虎山,和他印象中的荒凉空寂全然不同,除了飞行器以外,还多了不少建筑,弟子们也相当活跃。
特别是有种古怪的神龛。
随处可见。
不少弟子围在旁边,正在布置什么,随即一堆猫猫狗狗围了上来。
甚至不只是猫狗,还有仙鹤、野猪、山鸡等等,聚成一大群花里胡哨的毛茸茸。
“这是在干嘛……才离开几天龙虎山就变成灵兽山了?说起来这些畜生不都灭绝在寒夜中了吗?难道是想到了什么法子,或者是从高维兑换来什么?”
这么一想,张师兄觉得后者更有可能。
这才能解释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且很有可能是这一批进入试炼中的弟子兑换的,只有到时限退出才有可能获得积分兑换,而他还差几秒钟,就被杀了——
该死!
那他岂不是大大落后?
一想起此事,张师兄满心懊恼和愤怒。
龇牙咧嘴扯到脸上少了一片皮肉的地方,更是痛嘶一声。
算了算了,还是赶紧去回春堂。
纸鹤缓缓飘着,越过几座山峰,总算到了回春堂。
然而也是大大变样儿。
原本印象中阴冷的回春堂,到处都挂着古怪的腊肉,一靠近就是浓郁的血腥味,还有凄厉的惨叫从深处回荡。
可如今门前姹紫嫣红,到处种满了香喷喷的花卉,要不是熟悉的门匾,张师兄还真以为自己是走错了。
一进门,药香浮动,一个女子迎了出来。
“呀,师兄你怎么这么严重?快快躺下——”
然而张师兄一看,满眼震惊,下意识喊出:
“周荣?”
但是周荣此时的模样,看着很是恣意平和,身上穿着的道袍飘逸翩然,七彩光芒环绕。
和在试炼中那唯唯诺诺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个称呼让周荣眉头一竖,充满戒备地扫视张师兄:
“请问您是?”
“你不认识我了吗?”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别以为直呼我名字就可以套近乎,请进入诊室躺下,我哥马上来——”
“等等!”
张师兄却不依不饶。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这位师兄若是再继续胡搅蛮缠——”
“是你!对不对!”
他脑子里有些想不明白的东西此时慢慢连在一起。
“就是你和村子里的周益合谋串通,把我害成这样!然后你们自己赚得盆满钵满,用积分兑换了什么!才把龙虎山变成这个样子!”
他越说越激动,扑身向前要抓住周荣。
结果一道威压压下来。
张师兄只觉得骨骼寸寸碎裂,气血倒流,整个人被生生压趴在地上。
“周荣……你……怎么会是元婴期……”
疼痛让他几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最终只能嘶嘶喘气。
“妹妹,怎么了?”
周益的声音传来。
从张师兄的视角,只能看到一双靴子从里往外,停在眼前。
周荣回道:“就是有个莫名其妙的人,感觉精神值不太对劲,需要检查一下。”
“是吗?咦——”
一道灵气落下,张师兄腰间的令牌瞬间被摄入人手。
张师兄下意识要去抢,却连抬手都难。
周荣一看这令牌,神色凝重。
“是旧时代龙虎山时候的令牌!”
低头问:“你刚从试炼空间出来?”
张师兄脸色惨白:“没、没、没错……你们不也是吗?”
“我们?”
周益和妹妹对视一眼。
“当然不是,现在是汪喵山时代,已经没有试炼空间了,但是偶尔还是会有你这种试炼空间的遗老返回。”
周荣提醒:“赶紧通知织造院才行!”
“为什么……这些都是什么……”
张师兄茫然。
这些话他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然而就在此时,空气骤然凝缩。
光线扭曲,眼里的一切画面就像是被无形的手捏成一团,化作一团沸腾的阴影,随后在空中缓缓旋转成漩涡。
漩涡的中心越陷越深,深得仿佛能通往另外一个维度,黑暗在其中流动翻涌,最后塌陷为一个黑洞。
下一刻!
一股令人窒息的诡气从中爆发!
一道漆黑的手,从黑洞中探出,表面满是脉动的眼珠和翕张的嘴唇,低语伴随而来。
“诡异!”周荣的声音带着惊惧。
“你竟然是一个拜邪恶诡异为神的异教徒!”
而周益厉喝,手中灵光亮起,朝着那只手纠缠而去,却毫发无伤,反倒是更多眼珠子睁开,凶狠地看向周益。
周益瞬间无法动弹。
仿佛被石化了一样。
张师兄心中发懵——
怎么会?这不是他供奉的“神明”吗?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只手已紧紧掐住他的喉咙。
阴冷的低语在他耳边响起:
“你……还欠我的,没还呢!”
张师兄面色酱紫,喉中发出窒息的咯咯声。
随后,一股不可抗拒拉扯之力,就要将他拖入空间中。
忽然,天穹震荡。
一根巨大的金色触手从虚空垂落,仿若天柱,重重拍在那只漆黑的手上。
光与暗交缠,空气被拉扯得撕裂!
“啊啊啊啊啊!你怎么还在!”
那金色触手却不管,猛地一卷,将黑手死死缠住,然后向外拔!
这又是不可抗拒的力量,漆黑的手臂在扭动挣扎,后头隐约显露出一具由无数手拼合成的扭曲巨体。
“小子,你真是害苦我了!”
张师兄被抛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眼冒金星,根本来不及看清是什么样的。
那团扭曲的东西就被一堆的金色触手包裹,随即将此物一点点消解,最后化为一个拳头大小的金色光团,被一队蓦然出现的穿着黑色披风的人收入囊中。
“完成收容!”
而张师兄也终于获救了。
趴在地上浑身无力。
周荣也是松一口气,收起法器叹道:
“唉,你怎么能拉拢这种邪恶的诡物为神明呢?幸好有神明护佑汪喵山,要不你已经被拉进深渊里了!”
“神……明……”
张师兄声音沙哑。
仰起头,看向那已经恢复为虚影的存在——在室内竟然也能看到隐约的虚影,慢慢淡化为金色丝线巨网,最后收敛入空气中不见了。
但他知道——
祂一直存在。
无处不在。
“请问……祂的名讳是……”
他终于想起来要问。
于是众人一起恭敬道:
“自然是百年前从龙虎山飞升的——”
“地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