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又不是为了这个天下呢?
李应也明白这一点,他稍作沉默,然后道:“李子冀是不一样的。”
李孟尝这次真的有一些好奇,他很少在李应的口中听到类似此般的评价:“你如此觉得?”
李应想了想,说道:“这是一种感觉,我无法形容。”
所谓感觉这种东西,自然是难以准确形容出来的,李应信任李子冀不仅仅是因为圣皇信任他,宋帅信任他,他自己其实也有类似的信任。
从当初李子冀入京到现在,所做的一件件事,所经历的一切,其实如果客观去看,去评价,就会发现很难让人不信任。
“就因为一种感觉?”
李孟尝有些冷淡。
李应看着他:“您当初,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吗?”
李孟尝再次沉默了下来,他对李子冀的情绪其实始终都是复杂的,一个过错之后所诞生的私生子,本就不值得过多理会。
直到后来李子冀来了长安城,接二连三做出了惊天动地的事情。
这并非是说李孟尝看见人家出色后就心里后悔,而是完全站在客观的角度,当时的李孟尝认为自己以前看错了李子冀,小觑了这个私生子。
他偶尔会为李子冀做的事情感到骄傲。
但在对付李子冀的时候又会保持冷眼旁观的漠然,这种看到你优秀觉得欣慰,看到别人要杀你我也不想掺和的复杂情感,就是李孟尝对待李子冀的情感。
也许,还存在着那些一点歉疚。
“我与他之间的恩怨,是注定无法调和的。”
李应道:“当年遂宁那场大水,是皇后的手笔,李子冀也很清楚这一点。”
遂宁一场大水,造成了数万人,包括李小婉的死亡。
在这件事情上,也许是圣皇唯一一件愧对天下的事情,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处理皇后。
当年,这场大水,有着国公府的影子,很多人都以为这是国公府的手笔,包括最开始的李子冀,但后来他查出,这一切背后的操纵者,只是皇后。
皇后如今还活着。
有消息说,要不了多久,她便要离开长安,去往皇陵。
也许以后便会永远生活在皇陵外。
皇后应该为遂宁的数万人付出代价,可事实就是,到了此时此刻,什么人够资格对皇后动手呢?
虞苏?
还是李子冀?
他们都该动手,但实在是没办法动手。
这笔债或许永远也没机会讨回来。
当年那件事,虽然皇后是始作俑者,但国公府在其中终究也扮演了推波助澜的角色,尤其,李孟尝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在意过李小婉,这才是横在父子二人心中跨越不过去的槛。
“到如今,事情的起因如何早已经不重要。”李孟尝面无表情:“从新历三十一年冬开始到如今,我们之间发生了很多次冲突,何况这其中,还有你弟弟的死。”
李若死在了李子冀手里。
这也是他和李孟尝之间仇怨更加不可能化解的更重要原因。
李应微皱着眉,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他和李若虽然是亲兄弟,但是感情基本没有,而且李若性情阴沉,做事不计后果,之所以会死,也完全是咎由自取罢了。
李孟尝当然感受得到李应此时此刻的心情。
在俞眉陨落,皇后退位之后,李子冀和李孟尝之间的恩怨,就注定是要面对的,李应当然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从南境赶回来。
他希望李孟尝能够做出妥协。
因为李子冀是注定不可能会妥协的。
而妥协的法子也很简单,如宁夫人一样,自废修为,从今以后做个普通人,最起码,不用见生死。
“你不用如此。”李孟尝背负双手,站在牢狱之中,脸上的平静与淡漠从未有过改变:“我不会后悔,也不会妥协什么,如果这一战是注定不可避免的,那么你便转告李子冀,我在此等候。”
再如何强大冷酷的人,也会有无计可施的一刻。
就比如此时此刻的李应,他总不能真的看着李孟尝去死,也不能去对李子冀做什么,这个未来注定要执掌南境的男人,现在却只是站在这里保持着沉默,无计可施。
......
......
今夜下着小雨。
院子里的果果和周郎童还在闭目感受着天地灵气的存在,李子冀则是撑着一把伞,走出了南林巷。
头顶的黑云并不算浓厚,似乎依稀还能透出些月光。
这场雨落在路面,落在伞面,发出轻微稀疏的声响。
空气已经变得有些冷了,透过袖口让人能清晰感受到秋末的变化。
夜晚的长安城繁荣且热闹,哪怕是下了这场小雨,依然无法对街上的人生出什么影响,醉酒和嬉笑怒骂的声音总能传进耳中。
要比这雨声更大些,更吵些。
李子冀却好似听不见,他走过街道,经过小巷,四周从热闹渐渐变得冷清,不仅仅是因为夜渐渐深了而导致的冷清。
也因为越来越靠近都卫禁军镇守的京都大狱所以才变得冷清。
除了这里的巡查和守卫森严之外,又有谁会愿意平白无故的靠近大狱这种带着不吉这一第一印象的地方呢?
这条街很宽,很长。
除了巡视的都卫禁军之外,便只有李子冀一个人走在街上。
许多都卫禁军都是第一时间便抬头看了过去,虽说几乎不会有人敢在京城做劫狱这样的事情,可他们眼中还是第一时间就露出了警惕。
直到看见了那身熟悉的锦衣,那把熟悉的纸伞。
长风已经走了出来,站在牢狱之外,看着渐渐走近的李子冀。
他是后党的人,但如今依然还是都卫禁军的副统领,少典并没有去清除他的意思。
“李县侯。”
他对着李子冀点了点头。
李子冀脚步停下,街面有落叶刚好被风卷起擦过身侧。
“我想见一见李孟尝。”
他轻声说道。
这不算是很合规矩的要求,长风却并没有拒绝,只是道:“李应也在里面。”
李子冀抬头看着大狱之内,手里撑着的纸伞上传来的力道好似变强了一些。
“我知道了。”
风更冷了些,雨好似也更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