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聿将沐浴的水兑好,苏尔夸夸煮的茶也送来了。
阿尔赫烈立于屏风前还未宽衣。
萧明月站在他们中间。
阿聿觉得越人过去有些不妥,于是眼神询问苏尔夸夸:今夜谁伺候?
苏尔夸夸微笑眨眼:反正我不伺候。
阿聿连忙拱手:“既然夫人在,那我们便先退下了。”
二人迅速合门离开。
萧明月见阿尔赫烈转身拧巾帕,她上前挽起衣袖:“我来。”
阿尔赫烈却是按住她的手:“不用,我自己来。”
萧明月执意不松,阿尔赫烈突然说:“我以为你更想替我宽衣。”
“那还是宽衣吧。”萧明月果断松了手。
一声轻笑传出。
***
萧明月的手指勾上阿尔赫烈的衣带时,几度触碰上坚硬的后腰,水雾从浴桶中漫出来,蹭过阿尔赫烈垂落的发尾,鬈发沾了潮气,贴在她手背像片湿漉漉的鸦羽。
褪到中衣时铜扣卡住半缕青丝,她抬手的幅度刚好让他喉结擦过自己腕骨。
木桶里飘浮的兰芷打着转,把蒸腾的热气搅成细碎光斑,阿尔赫烈余光所见,萧明月替他挽袖口时耳尖微微发红。
阿尔赫烈唇角含笑,道:“我有些口渴。”
萧明月手下一顿,回说:“等会喝。”
阿尔赫烈突然抬手放在她的腰上,萧明月将他衣裳退去,旋即利索转身:“我去拿,你先洗。”
萧明月将茶水端过来的时候,阿尔赫烈已经入汤。
她走至浴桶旁侧将茶盏放在案上,随后跽坐看着泛红的茶汤,久久没有身动。
水声哗啦。
阿尔赫烈侧眸看去,右臂搭在木桶沿边:“阿渺,茶。”
“现在就要喝吗?”
“嗯。”
萧明月只得将茶水端去。
绕过屏风的刹那,她瞥见阿尔赫烈后颈浮着水光的碎发黏在肩胛,兰芷的香气在雾气里织成细密的网。
茶盏轻轻磕碰到了浴桶边,阿尔赫烈侧身时带起的水纹像是一抹镜花水月。萧明月别开眼,却见自己的衣袖坠到了水中。
就在阿尔赫烈即将接过的时候,萧明月手一滑,茶水倒进了浴汤中。
她说:“抱歉,我去重新给你倒一杯。”
她或许不知道,适才如释重负的情绪已经挂在了脸上。
***
萧明月故意在磨蹭时间,倒来第二杯茶的功夫,阿尔赫烈也快要沐浴好了。但阿尔赫烈迟迟没有起身,萧明月只得又将茶盏端过去。
这一次,她没有手滑。
阿尔赫烈接过茶来还未进口便闻见那抹特殊的香气。
萧明月此时拧过帕巾走到他的背后,轻轻绞着湿发,她再次看到男人后背上狰狞的疤痕时依然心若刀割。
“阿烈,在你心里,何以为家?”
“何以为家?”阿尔赫烈重复着她的问题,认真思索着,“幼时野蛮,不惧贫瘠,只觉父母健在,吃饱穿暖便是家。”
“现在呢?”
现在确实把他问住了。
幼时野蛮,无情长大,再问何以为家,小家已成家国。
但是,他心中的家依旧是个小小花园。
阿尔赫烈没有回头,看着手中温热的红茶:“现在,我希望你能如愿。”
萧明月手一滞。
“你之所愿,亦是我想要的家。”
他已经看穿了她的计谋。
此时萧明月见阿尔赫烈要喝下茶水,她伸手夺来,一饮而下:“听闻阿楼州的黄金乌花功效甚多,女子喝了不仅可以美容养颜,还能颐神养性。”
阿尔赫烈望着她。
爱人的目光中不见风雨,只有不悔。
萧明月说:“阿烈,我之所愿并非要你去做不想做的事情。”
***
那一夜,萧明月蜷卧在阿尔赫烈的怀中,阿尔赫烈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萧明月无声地搂住他,睡意全无,只是眷恋着遗憾又美好的星夜。
***
翌日,苏尔夸夸问萧明月黄金乌花药性如何,萧明月睁着乌青的眼睛反问他如何。
苏尔夸夸若有所思道:“真是难为阿楼州的女子们了。”
主子们夜里如何他是不晓得,但是自打那晚过后,主子们的茶水再也不让苏尔夸夸着手煮了,阿聿问他犯了什么错,苏尔夸夸皮笑肉不笑地回道:“爱你的不知所措。”
阿聿唇角抽了一抽。
***
一月艳阳,半月沙尘,和亲使团抵达仑州阳城。
自打司玉那晚过后,萧明月与陆姩没再说过什么话,两人生出嫌隙,很难重回憉城时那般亲近。
阳城城下,陆灏与陆行之领兵侯之。
陆姩戴着面纱未与二人相视,随在身侧的雪弥察觉出阿姊的异样,再看中原的那两名男子投来的灼热目光,他大抵想到了什么。
萧明月再见陆灏,只觉这位小侯爷威势仍在,一如在家乡时那般傲物。唯一有改变的,便是陆灏待她的态度。
陆灏轻笑着:“初识你是宋家养女,阑出边关一案见你奋不顾命也要为宋家正名,长安再遇,更是与太子同患难共生死。我一直以为那都是局势所迫,逼出了你的心性。如今一看,萧左将军本就智勇双全,是一位可以拿自己的影子来当棋子布局的人。”
陆灏对待她的态度,也只是肯正眼一瞧。但棋局喻心,影子象征不可告人的暗手,他的话表面赞誉智谋,实则讽刺萧明月是个伪饰的人。
萧明月回道:“与侯爷相比,不及万一。”
陆灏依旧是笑颜,拂了拂袖:“左将军,右将军,请入城。”
如此轻便就入了城。
萧明月看向阿尔赫烈,后者点点头。
***
入夜后,小河所在的院落传出响动。
卿沉潜入室内未能将小河一刀毙命,雪弥出手险些将其反杀。
陆灏及时救下卿沉,受了雪弥一掌。
灯火重燃时,陆姩于屏风后现身。
陆灏一口血呕出来,雪弥瞧得皱起眉头,因着陆姩有过嘱托,适才那一掌不过打了三分力,怎的这侯爷像是受了重伤一般。
陆姩见状连忙上前,陆灏握住她的手腕道了声无事。
卿沉也是懂得诉冤屈的:“我家侯爷无意伤你,你怎能下死手?”
陆姩看向雪弥,雪弥急道:“阿姊莫信他,我根本就没有用尽全力。”
卿沉一脸担忧,俨然忘了今夜刺杀究竟是哪一方的过错。他护着虚弱的陆灏,略有几分向陆姩怨怼之意:“神女应知我家侯爷受过蛊毒,这八分力足以要了我家侯爷的命!”
雪弥覆手化力,难以忍受这份指控:“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他。”
“别闹了。”陆姩出声,“雪弥你先出去。”
“阿姊……”雪弥触上陆姩动怒的目光,只得咽下苦水,但是他还是怨了一句,“果然中原人没一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