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城,乾清宫。内廷众臣及西苑军将除了外出任务的,尽皆在列。
一名暗卫匆匆来报。
“起奏陛下,曹将军昨夜率军夜袭河间府白莲妖众大营,大破贼寇。曹将军的军报已经在来的路上,不日便会送达司礼监。”
说着,暗卫将收集的战报呈递给了朱由检。
朱由检初闻喜讯,自然高兴。然而,当他看完暗卫密报,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胡闹!简直胆大包天!传旨军法处,刘芳亮不听指挥,擅自行动,职降三级,停俸一年,罚军棍二十,扫茅厕三个月!曹变蛟功过相抵,然其有失察之罪,另罚军棍十,以资惩戒。另,将此战例当做典例,编入西苑军事课教程。卢象升,你来执行军法!就这么办吧。”
随着军报被轮番传阅,场中众人也知道了情况。朱由检处罚的决定一下,卢象升当场脸就黑了。当年张家湾一战,他也被编成了典例,至今还是西苑军事必修课程。此刻朱由检让他去执行军法,这是点他呢…
“末将领旨!”
宋献策有些不忍心,频繁向老将秦良玉使眼色。秦良玉叹了一口气,起身为刘芳亮求情。
“陛下,其他处罚就算了,这编入军事课教程,是不是重了些,毕竟刘芳亮这小娃娃才刚刚成年,将来的路还长…”
见是秦良玉出来求情,朱由检脸色稍缓,但仍旧坚持。
“军人以服从军令为第一天职,此乃我新军铁律。纵观我明军历次作战,不从军令者,战场抗命者比比皆是。刘芳亮身为龙骧卫参将,更当以身作则,践行军法。”
“少年军是朕一手带出来的,朕也不舍得。但刘芳亮已然成年,必须要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老柱国不必再劝,朕意已决。”
秦良玉见朱由检态度坚决,便叹了一口气退了回去。然而内心之中却是对朱由检赞赏有加,所谓慈不掌兵,这陛下当真有圣君风范,先帝的眼光着实不错…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徐鸿儒被一众亲信护着,提心吊胆逃了一夜。由于不辨方向,兜兜转转,终于在天亮之后逃到河间县城之外,与护法于弘志汇合。此时,徐鸿儒身边只剩下了百来人…
于弘志看到徐鸿儒一行人狼狈不堪的模样,满脸惊讶。
“副教主,你们这…这是怎么了?”
惊慌失措跑了大半夜的徐鸿儒一路上草木皆兵,此刻见到于弘志犹如见到了亲爹。
“于护法,快救我…到处都是官军骑兵…快…快跑…”
于弘志眉头紧皱,见徐鸿儒惊魂未定,口不择言,知道当下不是问问题的时候,便赶紧将徐鸿儒迎入营内,安排其先休息。
“大军在此,副教主莫慌,此刻已经安全了。来人…给副教主弄些符水安神,然后带副教主前去休息。”
“是,于护法…”
于弘志身后的教众领命,赶忙上前护着徐鸿儒进入营中。一番忙碌,将徐鸿儒安排好后,于弘志这才召集其他人过来了解情况。
少顷,于弘志听完跟着徐鸿儒回来的人叙述,眉头紧皱。
“你们的意思是昨夜你们遭遇官军夜袭,被官军骑兵追杀了一夜?河间织造局中尽藏着官军主力精锐,还是骑兵?可发现有多少人?”
一名白莲教骨干头点的跟拨浪鼓一般。
“于护法,千真万确啊。当时天黑,我们一直在被官军追杀,我等只知道四处都是喊杀声,并不知官兵来了多少…”
于弘志听完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
“一万多人被人追杀了一夜,竟然连来了多少官军都不知道,真是废物!”
众人被于弘志怼的面红耳赤,心中郁闷却不敢发作,皆沉默以对…
“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诸位先下去休息吧。”
“来人,马上派出探子,往河间织造局方向搜索官军踪迹,同时派人出去收纳溃众,将人尽量都召集回来…”
“是…”
随后,于弘志便带着人忙碌起来。
经此一战,北上的白莲教众损失惨重,徐鸿儒醒来后,不顾于弘志反对,匆匆退兵清河,河间府之围…解…
…
与此同时,东进的白莲教崔应时,胡有升部,在各处信众配合下,一路高歌猛进,连续拿下高唐州,齐河县,推进到了重城济南之下。
济南城下,白莲教临时搭建的营帐中,崔应时,胡有升以及一众白莲教骨干正在商议对策。
“崔护法,济南城高池深,防卫森严,我神教缺乏攻城重器,想要拿下如此坚城怕是不易…”
听着胡有升的话,崔应时也是望城兴叹。
“我神教信众多次于城内发动起义皆被镇压,损失惨重。狗官李精白,当真可恶。唉…如此坚城,若无内应,我神教定然是拿不下来的。”
此时,一名白莲教骨干脑筋一转,献上一计。
“崔护法,济南城外便是大清河,不若我等掘堤放水,水淹济南!那李精白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挡不住大水吧…”
崔应时闻言顿时脸色一沉。
“大水一出,方圆数千里皆变泽国,百姓生灵涂炭,如此名声,我神教如何再取天下?再者,我军身在城外,大水一来首先被淹的就是我们。此等吃力不讨好的法子,不必再提。”
胡有升也是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古来攻城略地,多有临大河之坚城,但鲜有掘河者,皆因此也。听闻登莱镇精锐已经渡海去了辽南,我等可放弃攻打济南坚城,或南下,或北上,将周边县城逐一拿下,届时济南孤城一座,他李精白不降也得降!”
听到胡有升的策略,崔应时看着地图,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既攻取济南无望,咱们便往南攻泰安,南下与九宫木人宫主合兵一处,先拿下兖州,再图其他。另外,登莱有孙传庭坐镇,其部众战力不可小觑。一定要时刻关注登莱军动向。”
见众人没有异议,崔应时当即下令移师。
“传令!大军即刻拔营南下,攻泰安!”
众白莲教骨干闻言皆是赞同,旋即齐声应诺。
“是!”
随后众人鱼贯而出。不久之后,崔应时领大军放弃进攻重城济南,转而南下泰安。
…
兖州府。
滋阳县为兖州府治所,东边紧邻大名鼎鼎的曲阜县,传说中的衍圣公府便设在曲阜。
衍圣公府为各代王朝推崇,加之又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因此,曲阜一地,基本由衍圣公和孔家人说了算,拥有保举官员特权,独立司法特权,世袭特权,免税特权等等,衍圣公在这里称为土皇帝也不为过。
权力的膨胀随之而来的便是对当地经济的掠夺和黑暗统治。如孔子六十一代孙,孔弘绪,私设刑堂,杖杀人命四条,奸污乐妇四十多人,结果只是遭到了削爵处罚。如强迫百姓在孔府修起一道二丈高一丈厚的城墙,此城墙至今还在…
经济方面更是巧取豪夺,历代孔府极尽兼并之能,四处侵占土地,单单一个孔林便占地200多亩,只是用来当做孔家人的墓地,何其讽刺。
至明末,孔府已拥有曲阜周边及兖州大部地区的土地所有权,多集中于于兖,曹,泰三府,周边地区,包括安徽,河北,河南,江苏等地也有孔家兼并的土地,被称为“祭田”。全盛时期的孔府,拥有土地达一百多万亩。
大量失去土地的百姓,被迫沦为孔家的佃户,任由其盘剥,租税从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不等,此乃“正额”,除此之外,还有所谓的“斗尖”和“地皮”等等。
所谓斗尖,就是交租过斗时,粮食要冒出尖来,尖到不能再尖。此时,流到地面上的粮食被称为地皮,也归孔府所有。百姓欠交,随之而来的便是暴力催收,打死人是常态。
这还没完,佃户还要为孔家承担沉重的赋役,每年要为孔府买办香椿芽,柴碳,干果,绸布,花炮,天棚等,孔府婚丧期间,还要受其差遣。如此沉重的盘剥之下,盛世百姓只能勉强糊口,灾年百姓则食不果腹,反抗是常有之事。
此般背景之下,加之明末天灾频繁,百姓困苦,南下进攻兖州的张保太,木人一部白莲教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没有遭到像样的抵抗。过一地则一地降,经一地则一地叛,木人麾下的大军如滚雪球一般的扩大。及至东平州,白莲教起义军扶老携幼,已达十万之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