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省,更让云娘难受的是,绮眉身边立着个美人儿,正是昨天晚上同大家一起欢宴的柳儿。
绮眉神采奕奕,对大家道,“柳儿与咱们也熟悉了,反正这里是内宅,我便做主叫她随意走动,你们也可以熟悉熟悉。”
“多个人宅子里热闹,咱们也凑手斗个牌。”
李嘉在锦屏院内室更了衣,走出来,见到柳儿,精神一振,一双眼睛粘在她身上。
柳儿却端着姿态,眼睛老老实实垂着,并不与他接触。
几人都向李嘉请安,柳儿也跟着请安。
李嘉去扶她,她反后退一步,躲开,口中道,“王爷不必多礼。”
表现得十分冷漠,像个陌生人。
等李嘉走后,绮眉道,“柳儿,你回你的瑶仙苑去吧,我们说说府中内务,你不必听。”
那句“回你的瑶仙苑”听起来别提多别扭了。
“云娘昨天喝醉了吗?怎么今天脸色这么差?玉容粉用完了?”
绮眉声音响亮得过头,云娘皱眉道,“王妃管家有漏洞啊,昨天妹妹房中失了贵重物品。”
“哦?丢了什么?报上来姐姐帮你找。”
云娘气结,她没办法说,她没有家世,没法把这银子说成是娘家贴补。
不像绮眉,不管手里拿着多贵重的东西,都可以说从娘家带来的。
“姐姐丢了什么?”愫惜好死不死跟着问,一脸好奇。
云娘疑云乍起,看向愫惜,知道自己有这么多银票的只有愫惜。
可是头天晚上的晚宴,愫惜没离过席。
这种事好让下人替她去做吗?
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银票藏在哪里的?
“姐姐,各房都留了人看院子,你确定不是你的人监守自盗?丢了什么,你倒是说啊。”
愫惜的问题云娘无法回答,却点燃了她的怒火。
她扭曲的面容吓到愫惜,突然愫惜想到什么,瞪着云娘,这刻两人仿佛心意相通——
云娘知道此事不干愫惜的事。
愫惜也从云娘眼中读懂对方丢了什么才会和疯了似的。
愫惜的恐惧压倒了对云娘的同情。
她回头看向绮眉,却见主母气定神闲,悠然看着两人争吵。
是绮眉安排了一切!
让云娘得到再失去。
纵容云娘的私欲一再膨胀,看着她从云端重重跌落。
十万两银子!这些日子带给云娘多少安慰和宽心。
这样一笔巨款丢失,却让人有苦说不出。
云娘有多窝心,多委屈,多痛苦?
绮眉甚至从未想过要云娘的命。
这条命留着,慢慢折磨,比一下要她死掉更能泄愤。
王妃对侧妃怀着多么大的恶意!
眼见绮眉端坐主位,珠翠满头,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她不像有血有肉的活人,却像披了活人皮的恶鬼。
愫惜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得逃离王府。
她心内想通这一切,掀起惊涛骇浪,表情也变幻莫测,因她正脸对着云娘,所以绮眉看不到,云娘却尽收眼底。
一场晨省在不明不白的气氛中散了。
……
愫惜见了鬼似的逃离锦屏院,偏怕什么来什么。
云娘在后头叫住愫惜,声音大得没法装听不到。、
愫惜只得住了脚步,左顾右盼,疑神疑鬼。
“愫惜妹妹,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愫惜瞪着眼,低声问,“你是丢了那笔银子?”
云娘眼圈瞬间红了,“你怎么猜到的?”
“还能有什么东西值得你那个样子?”
“那妹妹知道谁偷了吗?”
愫惜脸色不大好,只提醒道,“不是谁都可以跑到你房中轻易把东西偷走的。”
“我看姐姐门户不紧啊。”
“姐姐……”愫惜实在怕的很,怕隔墙有耳,怕有眼线把她的所作所为,所说的话全部告诉给“那位”。
怕云娘遭受的一切,落到自己身上。
云娘看出愫惜情绪不对,说道,“要不到妹妹房中说话?”
“到池塘边。那里开阔,不能藏人。”
见愫惜吓成这样,云娘只得依了她。
两人走到池塘边,愫惜道,“此事十分蹊跷,姐姐可有帮孙夫人向王爷提起调任之事。”
“还不曾有机会。”
“若换成姐姐,十万银子使出去,连声响也没听到,会如何?”
云娘顿了顿,前几天她也有些心急,怕孙夫人递信来催。
可这么些日子过去,人家一声不吭。
这会儿银子丢了,云娘才觉此事有异。
“可孙夫人说,办不成这银子算见面礼……”
“你也信?”愫惜冷笑,“场面上的客气话你要能当真,就不该出去见客。”
“妹妹说这会是谁做的?”
愫惜冷言冷语,“这话你问我?我真是倒了霉那日随姐姐出门,一文钱我也没要,事情出来了,姐姐倒先疑我?”
“这话我心中猜测应该与姐姐一样,可我不敢说也不能说。”
“真是她?她怎么这么狠呐。这些钱如今已是我的命根子,叫我怎么活?”
“呵,”愫惜嘲讽道,“从前没有的时候怎么活,现在还怎么活。”
云娘突然想到什么,扑过去抓住愫惜手臂,“你院子里那个狐狸精!你早知道那女人在勾引王爷吧,却不告诉我。”
“本来王爷可以保我的,本来他可以的……现在他被人勾了魂,我唯一的依靠也没啦!”
“哈哈哈,”愫惜笑出泪花,擦擦眼角,“狐狸精?你刚入府时,玉珠也这么叫你。”
“清醒点吧我的小姐。”愫惜漠然将云娘的手甩开,“在王府过日子,你以为能随心所欲?”
“还是你以为王爷是个专情的男人,一生一世爱你自己?”
云娘哀号,“我没了银子,又多个狐狸精缠住王爷,我的日子怎么过?”
“大家都这么过的,今后还会不停有人重复这种生活。”
愫惜同情地看着云娘,她并不讨厌云娘。
只是这女人因为男人一时的恋慕之心,便生出不切实际的妄想,实在对不起这副精明的模样。
事情走到现在,愫惜想置身事外已不可能。
她毫不怀疑,自己此时想退出,会招致杀身之祸。
她对云娘生出一丝怜悯,提醒道,“我看姐姐还是多想想怎么留住王爷,他才是你在院子里能平安活下去的希望。”
可惜,云娘此时还没从打击中恢复神智,什么也听不进去。
等她回过神,却发现池边只余自己,愫惜不知何时离开了。
她怔怔坐在池边,一想到那厚厚的银票,胸口就绞痛起来。
那是她的钱!
她短短有限的人生中,还没体会过如此剧烈的绝望。
从前穷,却穷得安心。
现在是富了,怎么却满怀痛苦和绝望了呢?
若她知道入府时的春风得意,甚至能与绮眉并肩的风光,要用后头暗无天日的生活为代价,她还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