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妃、静贵人与娴贵人分别赐了新住处。
贞妃赐住紫兰殿,娴贵人给了未央宫,静贵人给的却是从前皇后的住处,因它临水,所以更名为汀兰殿。
清思殿中原先的摆设统统收走,更换了内饰。
但它依然是建得最宏伟最华贵的宫殿。
宫中那么多宫殿都空着,却给一个小小贵人分了从前皇后的居处,引起诸多猜测。
桂忠也搞不清皇上怎么想的,几位主子新进宫,他还没看出皇上喜欢谁。
桂忠领旨小心翼翼提醒,“万岁,从前的清思殿给一个小贵人住着,恐怕多有非议,怎么着也该轮到贞妃娘娘住吧?”
“非议?议什么?说朕不喜欢静贵人?清思殿里住的人最不得朕心,他们能说什么,总不能因为静贵人住了那里,朕就有封后的心思吧。”
皇上半真半假,桂忠沉默了,皇上正反话都说尽了,他答什么?
几个新主子各怀心思,最不高兴的数赵大人家的娴贵人。
这三个新小主中,娴贵人最出色,鲜艳活泼,头一个被皇上翻了牌子。
为人又懂灵活变通,谁不知道桂忠现在是皇上眼前最得用的公公。
她一入宫便承宠,却叫人送了五十两黄金给桂忠。
说承蒙公公在皇上面前美言,把承宠的功劳算到桂忠头上。
赵大人眼力见活络,养出的小姐也是这般做派。
以桂贵如今的身份,收点东西算不得什么大事。
何况他从不向皇上隐瞒自己爱财。
还多次和皇上说,“奴才这辈子已算不得个男人,除了财帛,也没别的可图的,不过奴才不会隐瞒皇上,在皇上面前,奴才不敢撒谎。”
所以这次得了金子,皇上问起来,他道,“不曾想贵人出手这么大方,奴才的确收了,毕竟是贵人的赏赐,奴才不收她倒不放心。”
“皇上若觉得奴才过份……”
“没什么,她送你就收嘛,看来赵丞相手中很阔绰嘛。”
“金子算什么,奴才对皇上的忠心可比金子重得多,皇上让收奴才才敢收。”
“你都收了人家的钱了,不为她说些好话。”
桂忠浅浅一笑,凤眼弯弯,“说起来,这姑娘倒是很活泼,放皇上身边能解闷,不过……她得知道分寸才好。”
皇上意会,也乐呵呵点头,“分寸这东西,调教几次会知道的。”
“丞相家的姑娘难免娇纵些。”
娴贵人已经很隐忍,把贤良恨不得表现在脸上,低眉顺眼。
只是表情好假扮,眼睛却不会撒谎。
她并非出身即富贵,她是赵大人弟弟的女儿。
一家子在赵大人升官后沾着光才过上光鲜的日子。
她大伯娘出身高于大伯父,两人之前倒算恩爱。
可大伯娘走后,伯父马上带回生育过儿子女儿的妾室。
妾室的女儿生下便养在大伯娘跟前,两人时常见面,那孩子喊她姐姐。
八岁时母亲过世,父亲再娶,亲情更加淡薄,多承大伯娘看顾,便将其当做母亲一般。
她在自家是独生女,但父亲看赵培房脸色活着,大伯父教训起她总是一套一套。
总告诫她,女子也要争强好胜,不能偏安一隅。
要争气,要出息,要为家族争光。
她幼时以为这是大伯父对自己的看重,把她当男孩子教养。
直到大伯娘过世,她比失去母亲还要伤心欲绝,却被伯父再伤一回。
庶伯母登堂入室,不留一点悲伤的余地。
与庶母的相处不算愉快,她习惯了赵家,从前因有大伯娘在,赵大人对她颇为宠爱。
她时常住在赵府正院。
庶伯母生得妖艳,两人恩爱和从前大伯娘在时全然不同。
大伯娘与大伯父举案齐眉的谎言,被庶伯母的到来打得粉碎。
也打碎了娴贵人心中最珍惜的那一点点亲情。
伯父伯母的感情原是京中美谈,惹她一众小姐妹十分羡慕。
她入宫前,大伯父特意找她谈了次话,犹在眼前。
伯父满脸疲态,平时挺得笔直的腰杆,那一刻驼着,仿佛老了十岁。
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像是怕伤害亲侄女儿。
“好孩子,你一直是赵家的骄傲,伯父想和你说声对不起。”
“你也知道一个家族想兴盛,得人丁兴旺,咱们家适龄女孩子只你一个,伯父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地位,不容易。”
“你也不想看着能为你撑腰的赵家,只有我一人支撑吧,若没了我赵家就倒了那怎么行。”
“想想从前的王太师,若非太过跋扈,那是何等风光荣耀,只是他不懂韬晦,惹了皇帝,才把偌大家族搞散了。”
“如今我坐上从前太师的位置,虽不掌兵,却也有权有势。”
“大伯父想更进一步,你懂吗孩子!小情小爱并不在爹眼里,你是大伯父当做男娃娃养大的,眼界更当放得宽些。”
“别恨大伯父,将来我们家族总能成为京中真正的权贵之家。”
“你妹妹缺少教养,如今还不成人,大爹爹如今只有你,你要争气!”
赵培房是懂得拿捏这个没娘的孩子的。
他句句在理,又因娴贵人一直活在大爹大娘恩爱的幻影中,最终从心底原谅大爹,同意进宫。
她的确如桂忠所看的那样,会有些娇纵。
但骄纵背后不是因为家族中没有尺度的溺爱,而是隐藏的恐惧。
好在赵大人做了丞相后已颇有资产,娴贵人是带着大笔私财进的宫,财大自然气粗。
又是丞相家族最嫡亲的小姐,出身顶级。
宫中没人与她作对,所见皆是笑脸。
她出手大方,一时得了所有宫人巴结,风头无两。
进宫时,赵大人特意交代,一定要小心皇上身边的桂忠。
这人城府极深,头脑聪明,最好能收买,实在收买不动,别得罪他。
见桂忠毫不推辞就收了自己的金子,娴贵人得意,看来桂忠也不难收买。
却不知桂忠除了聪明有城府,还黑心。
钱收了,并不代表他就能为你所用。
在忠心这点上,没人比桂忠拎得更清。
分到未央宫,娴贵人闷闷不乐,按出身算她才应该住汀兰殿。
再不济也该住紫兰殿,怎么给了她未央宫?
谁不知道从前住这里的容妃是个倒霉蛋?占尽先机,却一事无成,儿子还死了。
恰桂忠来传旨,她屏退殿内旁人,走到桂忠面前,看着这个表情如戴面具,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内侍总管。
“桂公公。”
“贵人。”他微微颔首,眼帘低垂,姿态完美。
“怎么我们几人分宫殿时,我的殿是最不好的?”
“最不好这三个字从何而来呀?”桂忠不悦地反问。
“汀兰殿是从前皇后居处,自不必说。”
“紫兰殿是盛宠不衰的贵妃住过的。”
“这未央宫不用我说了吧。”娴贵人忿然。
“贵人大概忘了,皇后与贵妃下场皆不完美,皇后更是遭皇上厌弃多年。”
“实话实说,皇上看了汀兰殿就烦,您没进宫时,皇上散步都避开汀兰殿,您在宫中时日尚短,时间长了就会知晓”
“紫兰殿倒罢了,的确奢华,不过……您可别忘了,未央宫是离英武殿最近的大殿,从前皇上来未央宫的次数比到紫兰殿与汀兰殿加起来都多。”
“真的?”娴贵人脱口而出,马上又打住,把露出的笑容强压了回去。
“奴才不会撒谎。”
“至于未央宫从前住着的娘娘位分不如其他两殿娘娘高,其实到了您这里,也可以改一改的。”
娴贵人领会其中含意一阵欣喜,桂忠是会说话的。
“毕竟奴才收了贵人的金子,怎能在这种事上对您不伸手帮个小忙?”
“桂公公收声,收钱这种事怎么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别人不敢说,咱家却不怕。”
他挑着唇角,露出一个冷然而笃定的笑意,带着高傲的自信与不屑。
他若是真男人,怕是个生得极俊俏的万人迷吧,娴贵人不自觉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