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尽的虚空与数据的狂潮中沉浮、撕裂。叶逍遥感觉自己像一片落叶,被卷入由0和1构成的毁灭性漩涡。
系统的警报尖啸、空间破碎的轰鸣、还有银月最后那冰冷而决绝的银辉,交织成一片混沌的终曲。
死亡的气息如此真切,冰冷刺骨。
……然后,是坠落。
仿佛从万丈高空砸入冰冷的水面,剧烈的撞击感让他几乎窒息,随即是彻底的黑暗与沉寂。
……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亮刺破眼皮的黑暗,伴随着低低的、压抑的呻吟声,传入叶逍遥混沌的意识。
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剧烈的头痛让他阵阵作呕。
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地狱的景象,也不是废铁镇那肮脏的铁皮屋顶,而是一个……极其熟悉的、由粗糙原木搭建的、低矮的顶棚。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柴火烟味,还有一种……记忆中无比清晰的、新手村特有的、混合着松木与土壤的气息。
《纪元》?新手村小屋?
他猛地想坐起身,却牵动了全身无处不在的酸痛,尤其是背后,火辣辣地疼,仿佛被剥掉了一层皮。他闷哼一声,重重跌回坚硬的木板床上。
“逍遥!你醒了?!”一个惊喜交加、带着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张圆润的、写满焦急和疲惫的胖脸凑到了他眼前……是顾力(大力出奇迹)!
“力……力哥?”叶逍遥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好友。
顾力穿着游戏里那身熟悉的粗布新手服,脸上还带着没擦干净的黑灰,眼神里的关切和真实感,绝非幻觉。
“是我!是我!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顾力激动得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端过一个破木碗,里面是浑浊的温水,“快,喝点水!你昏迷了整整三天!差点吓死我了!”
三天?昏迷?叶逍遥机械地被灌了几口水,冰凉的水流划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清醒。他转动僵硬的脖颈,打量四周。
没错,这绝对是他和顾力在《纪元》新手村租住的那间最小、最便宜的猎人小屋!墙角堆着兽皮,墙上挂着弓箭,甚至连窗口透进来的、那片虚拟阳光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可是……他不是应该在废铁镇,在那个充满铁锈和死亡的数据风暴中吗?怎么会回到游戏里?是梦?还是……死后的世界?
“我们……怎么回来的?”叶逍遥艰难地问道,声音依旧虚弱。
“回来?”顾力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困惑的表情,“逍遥,你说啥呢?我们一直没下线啊!三天前,我们不是约好一起去黑风山刷狼皮吗?结果你走着走着,突然就跟中了邪似的,一头栽进了一个突然出现的、闪着黑光的地缝里!我怎么拉都拉不住!然后你就昏迷不醒,系统提示你陷入‘异常状态’,无法下线,也无法被移动!我只能把你背回这小屋,天天守着!”
地缝?异常状态?无法下线?
叶逍遥的心猛地一沉!这不是梦!是那个数据风暴!
它竟然将他……或者说,将他的意识,重新拉回了《纪元》这个虚拟世界!那现实中的身体呢?铁叔和肖大师呢?还有……小六!
“小六!”叶逍遥失声惊呼,挣扎着又想坐起,“小六怎么样了?!”他记得最后时刻,银月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试图保护他。
“小六?谁啊?”顾力更加困惑了,“逍遥,你是不是摔坏脑子了?从掉进地缝后你就一直说胡话,什么铁叔、肖大师、乌婆婆的,现在还冒出个小六?”
叶逍遥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顾力……不记得了?他不记得现实中的一切?不记得废铁镇,不记得银月?在他(或者说,在《纪元》的世界规则)认知里,他们从未离开过游戏?
是了……数据风暴扭曲了时空,也可能干扰甚至重置了与事件无关的普通玩家的记忆?那他自己为什么还记得?是因为他特殊的“感知”能力,还是因为……他才是风暴的中心?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一个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意念,如同涓涓细流,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却无比熟悉:
“逍遥……我没事……我们……好像回来了……”
是小六!是银月的意念传音!它也没事!而且,它也能在这个虚拟世界中与他意识交流!
叶逍遥狂喜之下,立刻集中精神,在心中急问:“小六!你在哪?你怎么样?”
“我在……一个很温暖……很多草的地方……”银月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还在适应,“力量……消耗很大……需要休息……但契约……还在……我感觉得到你……”
契约还在!叶逍遥心中稍定。只要银月安然无恙,只要他们的联系不断,就还有希望。
“力哥,”叶逍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一脸担忧的顾力说道,“我没事,可能就是摔懵了,做了个很长的噩梦。现在好多了。”他必须掩饰,不能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
“真没事?”顾力将信将疑,“你可吓死我了!系统都出警告了,说检测到异常数据流,差点把你账号给冻结了!还好后来莫名其妙又恢复了。”
异常数据流……系统警告……叶逍遥捕捉到这些关键词,心中凛然。
看来,那次数据风暴的影响远比想象中深远,甚至惊动了《纪元》的主系统。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他尝试调动体内那种感知力,惊喜地发现,这种能力虽然变得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但确实还存在!他能模糊地“感觉”到这小屋的木墙、地上的泥土中,流淌着极其微弱的、属于这个虚拟世界的底层数据流。
只是比起在现实世界,尤其是葬星湖那种边界地带,要稀薄和稳定得多。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胸前贴身藏着的两样东西……
那枚来自游戏世界、曾数次异动的【幽暗之珠】,以及老瘸子要的那个黑色金属盒子,竟然都还在!它们似乎以一种奇特的方式,随着他的意识一起进入了这个虚拟世界!
这绝非凡物!它们才是关键!
“力哥,”叶逍遥深吸一口气,对顾力说,“我有点饿,能帮我找点吃的吗?最好是……新鲜的胡萝卜之类的。”他记得银月似乎挺喜欢吃胡萝卜。
顾力虽然奇怪叶逍遥醒过来第一件事居然是点菜,还是点兔子的菜,但见他精神尚可,也松了口气:“行,你等着,我去村里看看有没有卖的。你好好躺着别动!”
支开了顾力,小屋内只剩下叶逍遥一人。他忍着痛,小心翼翼地坐起身,靠在墙上。阳光透过木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切都宁静得不像话,与废铁镇那生死一线的经历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他从怀中取出那两样东西。幽暗之珠依旧冰凉,表面光滑,没有任何变化。而那个黑色金属盒子,却似乎有了一些不同。盒体依旧漆黑无光,但在《纪元》世界的“阳光”下,他凭借那微弱的感知力,隐约看到盒盖中心,似乎浮现出了一个极其淡的、由细微光线构成的、不断旋转的齿轮虚影!
这盒子……在游戏世界里被激活了?它到底是什么?乌婆婆(或者说,她背后代表的力量)千方百计要把它放在葬星湖的陨星铁上,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个齿轮图案,又代表着什么?
叶逍遥感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谜团,每一步都被人算计,每一个看似偶然的遭遇,背后可能都隐藏着深意。从得到幽暗之珠,到遇见银月,再到卷入“基石会”与乌婆婆的纷争,最后被抛回这个起点般的游戏世界……这绝不仅仅是巧合!
“叮咚!”
一声清脆的系统提示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系统提示:检测到玩家‘夜逍遥’状态恢复正常。您因异常事件卷入特殊区域,获得隐藏称号【数据残影】(效果:对能量波动及异常空间的感知力小幅提升)。请注意,游戏世界存在未知风险,请谨慎探索。】
数据残影?感知力提升?叶逍遥心中一动。这算是因祸得福?还是系统对他这个“异常存在”的某种标记?
他握紧了手中的黑色盒子,目光透过木窗,望向外面看似平静祥和的新手村。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玩家和Npc往来穿梭,一片欣欣向荣。
但叶逍遥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早已汹涌。现实与虚拟的边界正在模糊,“基石会”的阴影无处不在,乌婆婆的目的成谜,而银月的存在和自己的力量,更是这盘棋局中最大的变数。
他回来了,但一切,都已不同。
新的冒险,或者说,揭开真相的旅程,就在这片熟悉的虚拟天空下,悄然重启。而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卷入的棋子。
叶逍遥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