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奇对李格非这个反问非常淡定,很平静的道:“未知的东西我们不做结论,关注当下。李叔,我们这些人在你们长辈眼中不差吧,凭什么我们的后人就比我们差。”
刚才,李格非的反驳非常无力,他其实不自觉的在转换话题,杨元奇说了很多理由,李格非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带有疑问的质问如何保证羁縻寨的未来,这个未来还是他们百年以后的后人承继问题?!那不就是认为起码现在治理司的方式是好的。
杨元奇的回答就很简略,这是李格非内心的动荡,他不能逼得太紧,他也不需要逼迫,很多事情不过会是瓜熟蒂落的结果。这个结果是定边切实正在发生的事,定边一年一年的越来越好。
李格非无言以对,他意识到刚才他的反问其实是认可杨元奇,他所虑的是将来的改弦易辙,他都担心将来会变,那不是更希望现在就按这个模式来。
李格非和詹度有过沟通没有结论,他退让避开,这是一种对代表皇权和士子集团利益的退让,是因为他原本栖身其中。李格非并没有干脆了当撤走治理司,才会有治理司和州衙发展到今天的矛盾,他事实上选择了逃避的方式。
白鹭缓了缓房间颇为诡异的氛围,说道:“李叔,要不今晚去定边住一宿?”城内杨家条件要好不说。
李格非手顿了顿。
杨元奇说:“李叔,来都来了,总得在小婿家住下,你再不应我喊岳丈了。”
李格非一笑:“你倒是喊呀,还亏了你?”李清照可是他宠爱的女儿,美人有很多,才气如她的女子就少,何况她那极知进退内里有爽朗的女子。
杨元奇“诶~这不是李叔感觉更亲近嘛。”
李格非应下进定边城住下,这让杨元奇和三位夫人大喜。李格非自从入主治理司以后,从未进定边。这是他内心的惶惶不安,定边州衙代表的是压制羁縻寨的力量,他却是羁縻寨最重要的管理者,他一个深受皇恩的士子“内心有愧”。
李师师赶紧喊人要他们去清风寨的路上截下李清照过来。
……
定边。
城内人流不大,对比这个小城,道路就异常的宽阔。
杨元奇解释道:“当时我老爹为了确保运兵通畅,把路拉开了点。”
李格非说:“现在看殊为可惜!这个城不好发展了。”城本来就小,路占了大部分面积,加上军队用地,实在没有发展的空间。
杨元奇道:“毕竟是军城,现在更是安城南百姓的心。”要是烽烟真的烧了过来,城南的人可以躲进城中,里面囤积的物资大家省点怎么都能撑3个月。要是应对及时,人口南撤,这里就是一个坚固的堡垒。在功能上这有点类似欧洲城堡的性质,不过外在形式是个小城。
杨家不可能在城内发展,空间太狭小。李格非明白这是詹度执着于城南的理由,这和以前杨兴武时期不同,随着盐州的稳固,定边城军事价值在减弱,从政绩上来说,詹度得提高民生。要是州衙下去只在城内,詹度估计一任下来什么都做不成,至于守住这个定边城,盐州都守住了,中枢就不会计他的多少功绩。
李格非说:“你总要给点什么詹度!他并不是做表面功夫的官员,他确实想做点事。”
杨元奇道:“李叔,关于盐定路的政事,我不想再做交易。”
李格非看向杨元奇:“你真的想清楚了。”这就是把对盐定路的主导权争夺明面化,大家都知道杨家极想世袭盐定路,各方都在使力,却都表现得“道貌岸然”,起码嘴上会说为了这一方百姓的安乐。
杨元奇道:“我去了趟江南,朝廷户部钱粮充足,百姓生活却是并未提升。”
关于这点,李格非天然就倾向相信,在旧党的理念中,新党的政策主张是把钱粮集中到了中枢,王安石的为国理财更是为官家理财。杨元奇不会去和李格非争议,细究整个政策,旧党这个说法略显片面,至于不足?新法旧制不都有!
现在的李格非不会去说新法差,治理司在治安商业这两类,事实上采用的方式更偏于新法,在农田水利等方面则更合于旧制。有时候李格非和苏迨、潘易岭等人偶有说起,都是遗憾新旧两党残酷的争斗毁了那个朝堂。现在盐定路的士子很少谈论新法旧制,大家更倾向于办事。杨元奇有句简单的话很得认同:管它什么法,对民有利就是善法。怎么判定?以一地试行得以证实,慢慢推广。
李格非问:“岭南之行你和苏先生关于此经常深谈吧。”这点李清照身上都隐约能透露不少,她只是无心政事,她很多时候看似胡搅蛮缠,却经常能说服自己的老爹,这本就得益于她当时随行一旁。
杨元奇回:“老头子是那代人中最先解脱的人,只有放下脱身那场争执,才能从更客观的角度论及政策。”
李格非说:“所以你去看了章援?”
杨元奇道:“喂,李叔,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这个和治政没关系,就是情谊。”
李格非笑笑不再争论,杨元奇的态度对盐定路士子的影响可不小,特别是定安学府正在成长的年轻士子。
(历史对苏杨这对师生评价高到极点就在于,历史的定论是杨家治政始于岭南之行,重要不在于具体什么政策,而是对待政策的态度。如果说政策本身合适与否还有争议,那苏轼对治政的态度就无可争议,没有完美的政策,所处角度和位置决定对利益的选择,只有因时而异一种改变的态度。苏轼对自己个人的否定更为此做了注解,当年他们实已陷入党争,因人而事。历史概叹,太多惊才绝艳的人至死都不愿承认这点,越到后面,他们越陷入党争困境,他们已是对人,而不是所谓君子之间对事情的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