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洛阳,南宫,德阳殿。
今日的大朝会,气氛格外凝重肃穆。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蟒袍玉带,冠冕堂皇,却无人敢轻易出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几分。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龙椅之上那道明黄色的身影,以及他御案前那份摊开的、仿佛重若千钧的八百里加急捷报。
天子刘宏,面沉如水,看不出丝毫大捷应有的喜悦。
刘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圭,目光扫过殿下噤若寒蝉的群臣,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抑后的平静,却更显其下暗流的汹涌:
“众卿……想必都已知晓。”他扬了扬手中的捷报,动作略显僵硬,“西域王刘封,不负朕望,于漠北弹汗山,大破鲜卑王庭,阵斩八万,俘获十万,缴获无算……鲜卑伪单于檀石槐,仅率残部北遁。自此,漠北万里草原,尽入我大汉……藩属,苍胡帝国之版图。”
他顿了顿,将“藩属”二字咬得稍重,仿佛在强调某种摇摇欲坠的法理。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刘宏脸上挤出一丝极为勉强的笑容,环视众人,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表演的“困惑”与“欣喜”:“西域王立此不世之功,为朕,为大汉,永绝北患,功在千秋!朕心……实是欣慰无比!然,西域王已位极人臣,爵至王位,朕……朕竟不知该如何封赏,方能酬此天功,以示朝廷不负功臣之心?”
他目光首先投向位列前班的司徒袁逢:“袁司徒,你为百官表率,依你之见,朕当如何?”
袁逢须发微颤,深吸一口气,持笏出班,躬身奏对,声音沉稳老练:“陛下,老臣以为,西域王此功,确系亘古罕有,堪比卫霍。朝廷赏功罚过,乃立国之本,此刻正宜大肆褒奖,以安功臣之心,以昭天下之大义!”
他微微抬头,眼神低垂,继续道:“老臣建议,陛下当再下明诏,以最华美之辞藻,将西域王之功绩,详细胪列,刊印成册,颁行天下各州郡!令四海皆知,陛下乃旷世明君,麾下有擎天保驾之能臣!如此,则朝廷之胸襟,陛下之圣明,必为万民景仰,亦可令……西域王深感天恩浩荡,更坚其拱卫汉室之志。”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先将刘封捧到卫霍的高度,强调朝廷“不吝赏功”的姿态,占据道德制高点,表面上看是极尽尊崇,实则第一步就是将刘封的功绩定性并“公告天下”,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无形的束缚——功绩已被最高规格承认,日后若再有所求,便是贪得无厌。
刘宏不置可否,目光转向太尉杨赐:“杨太尉,你以为呢?”
杨赐会意,立刻出班补充,语气带着一丝“忧国忧民”:“陛下,司徒之言甚善。然,赏功之外,亦需虑及长远。西域王开疆拓土,所辖疆域万里,族群众多,治理维艰。朝廷身为宗主,理应体恤藩属之艰难。”
他话锋一转,切入实际:“依老臣浅见,朝廷可在经济、物资上,对苍胡帝国稍作倾斜。然,西域、草原地广人稀,输送太过,恐耗损国力,亦非长久之计。不若……朝廷可派遣能工巧匠,助其兴修水利,改良牧草,传授耕织之术,使其能逐步自给自足,此方为根本之道。至于钱粮输送,可酌情缓缓减之,令其渐习自立,亦显朝廷扶持之心,而非一味依赖母国。”
这番话更是老辣,名为“体恤”和“扶持”,实则为日后逐步切断或减少对苍胡帝国的经济输血埋下伏笔,以“助其自立”为名,行“限制其依赖”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