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娜扎在西南边陲,为李唐的宏伟蓝图打下第一块基石的时候,她所不知道的是,因为西北王府的一系列动作,整个中原江湖,已经彻底被引爆了。
汴州,“天下英雄楼”内。
那独臂刀客石破天惊的一番话,让整个酒楼陷入了比之前更加诡异的死寂。
如果说,“江湖已死,火枪当立”带来的是绝望和迷茫,那么“功力再进三成”和“生命层次的跃迁”,带来的就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渴望和炽热!
武学没有末路!
只是他们的路走窄了!
“咕咚。”
不知是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这位……这位兄台,”
一个看起来颇有身份的门派掌门,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对着那独臂刀客拱了拱手,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说的……可是真的?飞虹子掌门几十年的暗伤,真的被……被那‘格物’之术治好了?”
独臂刀客冷哼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
“我师父‘断魂刀’王伯当,早年与人争斗,伤了肺腑,每到阴雨天便咳血不止,一身功力十不存一。三个月前,他老人家抱着必死之心去了趟西北。如今,他老人家的刀,比二十年前更快!”
他“呛啷”一声,将背后那柄看似平平无奇的钢刀拍在桌上,刀锋入木三分,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
“信不信,由你们。路,就在那里。是守着你们那点可怜的门户之见,等着被时代淘汰,还是去西北求一条通天大道,自己选!”
说完,他扔下一块碎银,抓起钢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楼。
他没有说的是,他自己这条断臂,在西北王府的“再生医学中心”里,已经被列入了临床试验计划。
或许用不了几年,他就能重新拥有两条手臂,甚至是一条性能远超血肉之躯的仿生机械手臂。
这种神迹,他不敢说,怕说了会被当成疯子。
但西北王府所展现出的冰山一角,已经足以让这群固步自封的江湖人疯狂了。
独臂刀客一走,整个天下英雄楼瞬间炸开了锅。
“通天大道!这才是真正的通天大道啊!”
“什么火枪,什么外物!能让自身进化,这才是武道的终极追求!”
“去西北!必须去西北!倾家荡产也要去!”
“快!飞鸽传书回门派,让掌门师伯定夺!不,我亲自回去!此等大事,关乎门派千年传承!”
之前还愁云惨淡,哀叹“武学末路”的江湖豪客们,此刻一个个双眼放光,如同看到了绝世宝藏。
那手持折扇的中年文士,此刻也收起了他那玩世不恭的冷笑,脸上满是凝重与思索。
他看着扇面上用水墨工笔绘的那支“西北造”火枪,喃喃自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以‘术’为饵,诱人求‘道’。先用火器打破旧的平衡,摧毁旧的信仰,再用‘格物’之术,建立新的体系,指明新的方向……好手段,真是通天的手段!”
他想得比别人更深。
西北王李唐,根本不是要毁灭江湖,而是要“重塑”江湖!
他要做的,是成为新时代的“道祖”!
想通了这一点,中年文士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个布局之深远,用心之缜密,简直匪夷所思。
他不敢再待下去,匆匆结了账,混入人流,消失在汴州的街头。他必须立刻将这个惊天的推断,送回他真正效忠的主人那里。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瘟疫,以汴州为中心,向整个中原大地疯狂扩散。
从繁华的江南,到凋敝的河北;从东边的齐鲁,到西边的关中。无数的武林门派,世家大族,都被这个消息所震动。
一时间,通往西北的官道上,商旅马队络绎不绝。
无数怀揣着各种目的的江湖人,或明或暗,纷纷涌向那片曾经被他们视为蛮荒之地的河西走廊。
一场由李唐精心策划,席卷整个大唐武林的“西部大淘金”,或者说,“求道大迁徙”,就此拉开了序幕。
……
长安,兴庆宫。
大唐帝国的政治心脏,此刻却笼罩在一股压抑而凝重的气氛之中。
龙椅之上,端坐着一位面容英武,眼神深邃的年轻帝王。他便是力图重振大唐,削平藩镇,再造元和中兴盛世的唐宪宗,李纯。
他的手指,正轻轻敲击着御案上的一份密报。密报的内容,正是从汴州“天下英雄楼”传出的那些消息,以及后续引发的江湖震动。
殿下,文武百官分列两旁,鸦雀无声。
“诸位爱卿。”
李纯沉默良久后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关于西北之事,都说说吧。”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气氛愈发紧张。
一名须发花白,身穿御史官袍的老臣出列,手持象牙笏板,声色俱厉地奏道:
“启奏陛下!臣,御史中丞韩愈有本奏!”
“臣闻,妖术惑众,乱我朝纲!那西北王李唐,虽有收复故土之功,然其所作所为,实乃动摇国本之举!”
韩愈的声音慷慨激昂,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
“他以‘格物’为名,行巫蛊方术,诱骗我中原武林豪杰,致使江湖动荡,人心思变!长此以往,天下英才尽入其彀中,人人只知有西北王,而不知有朝廷,不知有陛下!此乃效仿前朝王莽谦恭下士之故智,其心可诛!”
“更有甚者,其所造火器,虽为利器,却使匹夫可敌国士,乱了尊卑,废了德行。此乃以‘术’乱‘道’,以‘器’坏‘礼’!若任其泛滥,则我大唐立国之基,诗书礼乐,忠孝节义,将荡然无存!”
“臣恳请陛下,立刻下旨,严查西北王府,禁绝其‘格物’妖术,收缴所有火器,将李唐召回京师,圈禁于宗正寺,以绝后患!”
韩愈一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义正辞严。
朝堂上,不少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文官,纷纷点头附和,认为韩愈所言,乃是金玉良言,老成谋国之论。
身为儒门中人,韩愈即使被皇上钦点为钦差大臣,配合武威郡王郭昕对付世家门阀,但在面对伤及儒门根基的大是大非原则问题,他当然不能苟同李唐的作为。
然而,他话音刚落,武将队列中,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大将便出列反驳。
“韩中丞此言,末将不敢苟同!”
说话的,是神策军新任左军中尉,大将军陈洪。
“启奏陛下!西北王收复河西、陇右,将为祸我朝数十年的吐蕃打得丢盔弃甲,此乃高祖、太宗亦未竟之全功!此等不世之功,岂是‘妖术’二字可以抹杀?”
“至于火器,末将以为,此乃国之重器!韩中丞只看到匹夫持之可伤人,为何看不到我大唐将士持之可开疆拓土,保家卫国?若我神策军能人手一支‘西北造’,何愁淮西吴元济不平?何惧河北三镇猖獗?”
“我大唐将士,用血肉之躯铸就长城,镇守边疆。如今有此等利器可以减少伤亡,克敌制胜,为何要禁绝?难道在韩中丞眼中,将士们的性命,还比不上那虚无缥缈的‘礼乐’二字重要吗?”
陈洪声如洪钟,每一句话都直指核心,让那些文官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你……你一介武夫,懂什么叫‘国本’!”
韩愈气得胡子都在发抖。
“我只懂保境安民,开疆拓土!这便是我辈武将的‘国本’!”
陈洪寸步不让。
眼看文武两班就要在朝堂之上争吵起来,一直沉默不语的新科宰相裴垍,轻咳一声,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话说。”
李纯抬了抬手,示意争吵的二人退下,目光转向了自己最信赖的这位宰相。
“裴爱卿,你说。”
裴垍躬身行礼,不疾不徐地说道:
“陛下,韩中丞所虑,乃人心与道统。陈将军所言,乃社稷与兵戈。二者皆是国之大事,不可偏废。”
“依臣愚见,西北王李唐,自出山以来,虽行事惊世骇俗,但有三点,值得我们深思。”
“其一,他大败吐蕃,收复失地,却并未乘胜追击,深入吐蕃腹地。而是关起门来,垦荒屯田,招纳流民,一心发展民生。此举,不似有席卷天下之野心。”
“其二,他接受了陛下的‘西北王’封号,奉大唐为正朔,上表称臣,礼数周全。他治下的商税,亦按时解送朝廷,从未有过拖欠。此举,是为守臣子之礼。”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邀请道门佛门高人前往西北,并非藏私,而是公之于众。
他所展现的‘格物’之术,也并非只用于杀伐,更用于治病救人,强身健体。这说明,他所求的,或许并非霸业,而是……另一条我们从未见过的‘道’。”
裴垍的话,让整个朝堂都安静了下来。
李纯的眼神也变得更加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