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六年正月初十的上午,在与杨振推心置腹的谈过了所有事情后,杨朝进喜忧参半的跟着沈迅、许天宠、刘万忠的队伍,离开盖州城南下了。
令他高兴的是,他这次来的目的都达到了,该给金海镇的激励给了,该传达的口谕也落实了,同时王德化叫他带话询问杨振有关公主婚配的意见,他也询问了。
尤其是连崇祯皇帝本人都犹豫再三,给他口谕只是让他试试,不能确保必成的事情,他都给办成了。
杨振在送别他们的时候,当着他的面儿,命令刘万忠在一月底前组建好金海镇的南下援剿兵马,二月初渡海南下,二月底前必须抵达淮安府地界登陆,就地听候朝廷旨意。
这一点让杨朝进非常满意。
当然,令他忧虑的是,杨振对司礼监王公的提议非常抵触,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坚决不同意。
虽说从杨振拜托给他的事情上看,杨振也并非对他提及的公主毫不在意,或者说毫无兴趣,但是总的来说,这件事完全不如司礼监王公的预期。
但是,好在他的这位干爹告诉他的,也只是让他酌情探一探杨振的态度,充其量见机行事劝一劝杨振接下这番好意,也没说非得让他劝说杨振答应。
事实上,杨朝进反而觉得杨振这边给的都是借口,皇帝要是下旨了,杨振大概不会不同意,在他看来,目前的关键反而是皇帝本人那里,需要王德化去努力进言说服。
当然了,这些事情,他是无能为力的,除了如实禀报之外,他能做的不多。
不过杨振请托他的事情,倒是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因为他在宫中和军中效力多年,已经和王德化这样的大太监一样,拥有了认养小太监为干儿子的资格,在内宫之中有的是干儿子充当眼线和手下。
崇祯十六年正月十二上午,杨朝进、沈迅一行人从双岛湾渡海往南,当日下午抵达登州,在登州休息了一个晚上之后,次日即马不停蹄地向着京师方向赶去。
正月十七日,一行人抵达天津卫。
休息一宿后,沈迅带人转道向东,往山海关方向而去,而杨朝进一行人则继续赶赴京师,并于当天傍晚宵禁之前回到了京师。
王德化听了杨朝进的报告,也是喜忧参半。
随着大明朝关内形势的变化,像王德化这样的大太监早已看明白了一个道理,乱世已经到来,他们这样的人犹如无根的浮萍,只能依附真正的强者才能生存。
而杨振,这个曾经被他提携扶持起来的人,就是这样的强者。
甚至包括他将来在崇祯皇帝跟前的地位,都有可能要依赖他跟杨振的关系来维持,就像高起潜凭借其与辽西军伍的密切关系而一直屹立不倒一样。
拿公主的事情询问杨振,也有“讨好”拉拢杨振的意思。
毕竟,他与杨振之间互惠互利的关系,因为陈新甲的倒台,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渠道和纽带。
如今的兵部尚书跟他很不对付。
他已经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来制衡或者笼络杨振了。
反倒是崇祯皇帝命他主持内府挑选驸马都尉的事情,可以让他借题发挥闪转腾挪一番,如果杨振有意,他一力促成此事,从此自然与杨振的关系更加紧密。
如果崇祯皇帝有意,那他也可以借此机会,继续与杨振保持紧密联系。
可惜的是,杨振的儿子们太幼小,而杨振本人居然不同意。
但是他也并不沮丧,这段时间以来他在崇祯皇帝跟前已经做了许多铺垫,成功地影响到了崇祯皇帝为公主挑选驸马都尉的一些限定条件。
最开始,崇祯皇帝限定了要从清贵文人士大夫之家,选取年龄与公主相仿的少年。
但是现在,一个多月过去,崇祯皇帝已经改变了主意,勋贵、将门或者武官之家的青年才俊,也被列入了可供选择的行列之中。
还有年龄问题,年龄相仿最好,但大一些也可以接受了。
毕竟崇祯皇帝是真心很累,他内心也希望有个年龄稍长一点的驸马都尉,能早点出来做事,真要是一个十五岁的驸马都尉,至少还要七八年的时间才能出来做事。
但他绝没想过杨振。
如果王德化在他面前推荐杨振,估计会被当场打个半死。
好在王德化也很有心眼儿,在皇帝面前,还没敢将杨振,与他主持的为公主挑选良配的事情联系到一块去。
但是他仍在以各种各样的话术,潜移默化地影响和改变着崇祯皇帝在这个事情上的立场。
只是杨振的明确拒绝,让他一时有点意兴阑珊。
当然,与心情复杂的王德化不同,正月十九日上午朝会结束之后,在乾清宫内听了杨朝进关于金海镇之行的报告之后,崇祯皇帝十分高兴,当着诸多内臣大珰的面儿,把杨振好一顿夸奖。
而与此相应的是,那几道早已拟好的从辽西和金海镇调兵南下援剿流贼的诏书,也在当日下午迅速走完了流程,加盖了印玺,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发往辽西和金海镇去了。
事实上,杨振的驯服,让崇祯皇帝非常满意——这已经是为数不多的能让他感到满意的事情了。
崇祯皇帝从金海镇那里调兵,固然有加强督师侯恂麾下兵马的需要,但主要是为了堵上洪承畴、祖大寿他们的嘴。
因为去年辽东开战之后,与清虏连番作战的人马主要是金海镇。
而今,朝廷从金海镇都抽调了过万的兵马南下,你们辽西那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而他之前之所以还要派杨朝进往金海镇走一趟,还给了三百道任官空劄,就是为了安抚杨振,同时让杨振出兵配合。
结果显而易见,杨振非常配合。
而杨振的配合也的确起到了相应的效果。
就在崇祯十六年二月初九承天府知府开门迎贼,承天府、荆州府、岳州府陷落的消息传到京师,崇祯皇帝再一次忍不住大发雷霆的同一时间,新组建的金海镇南下援剿兵马七千五百余人,在副总兵刘万忠的率领之下,登上了俞亮泰、高成友指挥的庞大船队,正式启航南下了。
而一直观望形势的辽西各路兵马,尤其是张存仁所部兵马,在得到金海镇援剿兵马已经启程南下的消息后,也于崇祯十六年二月十五中午,跟在“平羌将军”甘肃镇总兵白广恩和“征西前将军”大同镇总兵王朴所部兵马的后面,一起启程南下了。
白广恩出关作战时带出来的万余人马,而今还剩下八千余,主力尚在,其中除了两千来人的车炮辎重队伍之外,剩下六千来人全是骑兵,浩浩荡荡,气势不凡。
至于大同总兵王朴,从大同花钱招募并带出山海关的大同兵马,除了在寒冬腊月里染病而死的极少一部分人外,剩下一万一千多人,一仗没打,一个个全须全尾、兴高采烈地撤往关内。
唯有不情不愿的张存仁,及其麾下部将张洪漠、刘天禄、祖可法、高光辉等人,心情十分复杂。
崇祯四年,他们在大凌河重围之中被迫投降了清虏;崇祯十三年,他们又在广宁发动兵变,杀了清虏安平郡王杜度,献城归来。
如今到了崇祯十六年,不仅朝廷猜疑他们,就连其他各路辽西兵马,他们十几年前的同僚,现在也排挤他们。
祖大寿麾下各部人马没有入关南下的,南下的唯有他们这一支。
他们自认为,自己与白广恩部、王朴部不一样,因为他们是辽东人,而白广恩及其部下本身就陕西人,调回三边总督麾下,等于衣锦还乡。
王朴及其部下本人都是大同镇人,如今也是回归本镇,相当于与家人团聚。
而唯有他们这一支,是被迫南下的客军。
所以他们觉得自己们是被人针对了,不仅是被朝廷针对了,而且还被自己昔日的辽西同僚们针对了。
所以张存仁所部人马万余人,从上到下,情绪远不如白广恩、王朴两部人马归心似箭那般高涨。
但是他们不得不服从军令,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崇祯十六年二月二十五日中午,白广恩、王朴、张存仁三部兵马共计三万多人,相继抵达通州一带,队伍浩浩荡荡,绵延十几里。
通州一带士民百姓,包括运河上南来北往的商旅,望见如此规模气势的官军队伍,有躲避的,有窥探的,也有奔走相告的,一时人心振奋,颇觉有望剿灭流贼。
而事实上,如果将此三万多以骑兵为主的人马拧成一股绳,全部交给孙传庭或者马士英统率,或者哪怕是交给此刻京师朝堂上一位知兵的大臣统一指挥,前往湖广作战,确实有很大机会一举重创正云集湖广就食的流贼大军。
但可惜的是,二月二十六日中午,崇祯皇帝在武英殿内集中召见了白广恩、王朴和张存仁三位总兵,给了印绶,并赐宴勉励了一番之后,就让他们各自分兵,分赴自己的防地了。
白广恩率军走山西,奔陕西而去。
王朴率军走宣府,奔大同而去。
张存仁则率军从通州继续南下,驻防保定而去。
白广恩回到陕西,不论是前往兰州,还是留在西安,总之是在孙传庭的手底下,随时可以调用。
但是王朴和张存仁这么分兵驻防之后,却等于再次闲置了下来。
到了三月初,杨振在沈迅让人捎过来的书信中得知这些消息之后,也是唯有叹息。
此时此刻,他已根本顾不上关内的形势和战局了。
因为辽东湾和下辽河在经历了持续四个月的封冻之后,终于冰雪消融,终于解冻了。
而与此相应的是,清虏驻守海州城的梅勒章京罗硕,先后派人往盖州城以北的青石岭营寨,两次递交要求继续贸易的书信。
进入二月之后,几乎是半个月一次,而书信的署名都是硕托。
而书信中关于交易的要求,第一次是要求十万石,第二次则改口为五万石,皆以现银交易。
而杨振在遣人前往耀州城投书回信,要求清虏派员重新议价的同时,也开始紧锣密鼓地布置北上攻打辽阳城的战略和战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