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瑶下了马车,把租马车的钱付给马夫,刚想转身进金樽楼。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她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身子不由得微微发僵。
一转身,正好撞上靳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一身靛蓝色官服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宁王的大舅哥,莫公子。”他拱了拱手,腰间药囊随着动作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能借一步说话吗?”
莫瑶瞬间绷紧神经,头皮直发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跟踪我?”
他淡淡一笑:“莫公子在坊间这么出名,随便问个人就打听到了。再说,宁王早把你的情况都告诉我了——他还特意交代,他回去后,要是大舅哥有个头疼脑热的,让我务必多照应着。”
莫瑶嘴角抽了抽,心里暗骂:这大嘴巴!生怕别人不知道我的事是吧?还美其名曰关心,找个御医来盯着我……
莫瑶强压下心头的不快,扯出一个假笑:“靳御医客气了。在下身子骨硬朗得很,就不劳您费心了。”
她转身就要往金樽楼里走,却听见身后药囊又是一阵叮当响。
靳山不知何时已拦在她面前,官服下摆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莫公子何必着急?”他声音不紧不慢,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昨日那具'尸体'的验伤报告,还有些细节想请教。”
莫瑶心头一跳,下意识攥紧了袖子。
周围人来人往,已有几个路人好奇地往这边张望。
她早料到,靳山只要一验尸,就会识破他们耍的那点花招。
而且她心里清楚,这人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见她不说话,他又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宁王好像还不知道他这位大舅哥其实是个姑娘吧?我听说他今儿刚启程回去,走得不远,这会儿派人追还来得及……”
她脸色一沉,猛地攥住他的手腕,拽到一边:“你到底想干什么?”
目光直直盯着他,满脸不耐。
靳山被她拽得一个踉跄,官帽都歪了几分,却也不恼,反而低笑一声:“莫姑娘好身手。”
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在下不过是想请教几个医术问题。”
莫瑶死死盯着他,指尖几乎要掐进他腕间的皮肉:“就为了这个,你拿我的身份要挟?”
“‘要挟’这词多难听啊。”靳山笑着摇头,“我是想跟你‘请教’点事。”
“都说了我不懂医术!”她硬撑着道,“我就是个普通女子,字都认不全,哪儿会那些医理啊?”
靳山挑眉:“哄别人行,骗我可不成。别忘了——”
他慢悠悠扫她一眼,“你那份假验尸报告还是我帮着做的,你欠我个人情呢。”
莫瑶被他的话噎得胸口发闷,却无法反驳。
靳山语气软下来,脸上满是恳切和焦急:“莫姑娘,我知道你不是寻常女子,我也是实在没辙了才来麻烦你,眼下真是碰着个棘手的事儿。”
“棘手事儿?”莫瑶挑眉,眼神里透出几分意外。
靳山的声音忽然压得极低,连呼吸都变得谨慎:“我眼下诊治的那位贵人……迟迟不见好转。”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牌上的云纹,喉结滚动了一下,“实在对不住,这位的身份……不便明说。”
莫瑶瞳孔骤然收缩。
能让太医院御医如此讳莫如深的,除了皇宫里那位还能有谁?
可几日前皇上来作客,她分明看见他神采奕奕,还兴致勃勃地和他们一起烧烤呢。
“这才几日功夫……”她下意识攥紧了袖口,细密的冷汗渗了出来。
突然意识到失言,急忙补了句:“我是说……若是急症,御医大人怎还有闲情在此……”
他压低声音解释道:“国舅爷突发急症,皇后娘娘特意命我出宫诊治。”
说完,他忽然笑出声:“本以为要等好些天才能堵到莫姑娘,没想到今儿就撞上了,咱俩这缘分不浅啊。”
她嘴角一抽——这哪儿是缘分,分明是说她自投罗网呢!
“莫姑娘肯露头,我瞧着那位……神秘人有救了。”他又补了一句。
这话听得莫瑶心口发紧。难不成皇上的病真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
他把神秘人的症状全说了一遍,最后问:“我瞧着这些症状都是热症,莫姑娘觉得呢?”
莫瑶犹豫了下,点头:“是热症。”
“本来病情一直没变化,这几天突然加重了,查了吃的东西,都没异常。”他皱眉道。
莫瑶心里“咯噔”一声。
难不成皇上一直有热症,在她家吃了顿烧烤,才加重的?
可这话她哪敢说啊!只好硬着头皮扯:“热症喝点凉茶就行了呗。”
靳山眼神一紧:“凉……茶?你这说法,倒跟西洋传教士说的‘香薷饮’差不多。”
“原来你们不叫凉茶,叫香薷饮啊?”话刚出口,莫瑶就暗叫不好,急忙改口,“……我也是听西洋传教士提过一嘴……”
靳山盯着她,眼神发亮:“我就知道你不简单,一下子就说到点子上了。”
“我真就是随口一说,压根不懂这些!”莫瑶头皮直发麻。
“随口说就能说到点子上?”他眼睛直直盯着她,“这更说明你天赋异禀。”
莫瑶被噎得说不出话。
突然,他一把扣住她手腕:“你看,现在明明懂医术,却偏要装不懂。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要是需要帮忙,尽管跟我说,我多少能搭把手。”
“松手!我说了不懂!你干嘛非要逼我!”莫瑶用力想甩开他。
两人这么拉扯着,路上行人都忍不住频频往这边看。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道清润如玉的声音斜插进来:“本朝太医院的御医,何时改在街市问诊了?”
向清惟执一柄折扇,不知何时已立在两人三步之外。
冬阳透过扇骨在他月白长衫上投下细碎光斑,衬得他整个人如谪仙般清雅出尘。
靳山倏地松开钳制莫瑶的手,后退半步拱手道:“向公子。”
官袍广袖垂落时,莫瑶腕上赫然留着几道泛红的指痕。
“光天化日……”向清惟目光扫过莫瑶微乱的衣襟,折扇“唰”地收起,“两位这般拉拉扯扯,怕是不妥吧?”
靳山这才惊觉失态,连忙整了整官帽:“是在下唐突了。”
他转向莫瑶,语带双关,“只是苦寻莫公子数月,今日偶遇,实在情难自抑。”
“咳——!”莫瑶被自己口水呛到,耳根瞬间烧得通红。
这话听着活像负心汉当街纠缠良家女子,偏生靳山还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