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啸住手。”隋唐连忙又是一拉。
“统帅，别拦着我，你让我杀了他，给兄弟们报仇。”
“对，杀了他。”
“我要把他的人头砍下来，祭奠那些死去的兄弟。”
军帐之中，众人无不出声怒吼。
仇恨，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反而愈加浓烈。
御奴城里那最后时刻的一幕幕，此刻浮现在每一个人的面前。
只是，对于众人愤怒的声音，隋唐并未理睬。
他低着头，死死的盯着董安的眼睛，异常平静的问道：“东城营地是你灭的，可还有活人？”
“除了一支突围外，余者近八百人，尽数战死。”董安声音悠远，整个人也仿佛沉浸在了回忆当中。
哪怕已经过去了十年，但他仍清楚的记得那些悍不畏死的将士。
“刀枪为礼，敬天乞活。”那一声声呼喝，还有那嘹亮的军歌，还有那最后时刻，披着战旗而死的年轻人。
他记得，那个年轻人名叫花耀祖，死军第二曲左旅第五卒卒长。
“我死军何辜？何罪于此？”
他清楚的记得那个年轻人临死前的那一声声质问，也让他第一次无比深刻的认识了那面名为死字的战旗。
“天日昭昭， 北奴嚣嚣，城破家亡，百姓惶惶，赠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
董安的回答让隋唐的目光迅速黯淡了下来。
他自然知道东城营地里已经没有了幸存者，否则为何这么久了，除了带着洛河逃出来的那几个斥候营的兄弟，为何再也无人找他。
可是，在董安刚才说话的那一刻，他还是产生了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们，是你杀的？”幻想的破灭点燃了隋唐那压抑许久的怒火。
他一把抓住董安的脖颈，手指猛然用力，顷刻间，对方的脸便憋红了起来。
“是......”脖颈处的疼痛如同触电一般缠绕着董安，可面对隋唐的问题，他还是艰难的给出了回答。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隋唐的手指越发用力，那有着千斤巨力的手作用在董安的脖颈处，他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骨骼在咯吱作响。
随着那只手的不断用力，董安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他已然无法呼吸。
死亡似乎近在眼前。
然而，就在董安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隋唐却突然松开了手。
“昆仑围城，十万百姓命悬一线，是我们在保家卫国，是我们守了那片孤城长达两个月之久，我死军将士，一批一批，前赴后继，可谁曾想到，他们最后没有死在昆仑奴的刀下，却折在了你们手里。镇北军，扪心自问，这镇北二字，你们配吗？”
隋唐的声音重又恢复了平静，然而这平静却比方才的暴露更具冲击。
董安的身体蓦然一抖。
“你知道吗？东城营地剩下的那八百兄弟之中，近半数以上都是董平教出来的，董平带着他们一路走到最后，可却尽数死在了你的手里。”
“你可知道他去御奴城，本就是为了找你？”
隋唐的声音仍在继续，可董安却已经如遭雷击。
“他为了你甘愿进入仆从军，在那生死难料的日子里，坚持了一天又一天，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却没想到会死在你的手里，甚至残忍的碾碎了他所有的心血。”
“我没杀他。”董安突然怒声吼道。
隋唐的声音就仿若从地狱归来的恶鬼，每一句都在啃食着他的内心。
等到此时，董安的内心终于彻底崩溃。
然而，隋唐却仍旧不打算放过他。
“那你告诉我是谁杀了他，北宫虎？还是月东来？”隋唐厉声吼道。
董安的出现，让他们被迫回到了那一夜，无数死亡叠加在一起的仇恨，几乎让隋唐的怒火达到了顶峰。
只是，随着他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他的神情却越发的冷静。
“任原、郭跃、与北宫虎同归于尽的郭猛，还有我隋唐，我们这些人在过去的十年里，每一个都在想着如何为他复仇。”
隋唐伸手指了指旁边的任原和郭跃，又指了指自己，言语之中蓦然多了几分嘲弄和不屑。
“可你呢？董平的亲大哥，却能如此坦然的与杀害他的凶手同流合污，何其讽刺，又何其令人不齿。”
隋唐仍在继续，但董安却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了，他呆呆的瘫在原地，神情扭曲，目光癫狂，只有嘴里仍在不断重复着那一句：“我没有杀他。”
董安疯了！
隋唐的话如同一把把利刃将他的心刺的鲜血淋漓，也将那曾经的一切再一次铺陈在他的眼前。
十年的痛苦与歉疚、十年的悲伤与逃避。
终于将他彻彻底底的撕成了碎片。
看着神情呆滞，状若疯狂的董安，隋唐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怜悯。
他可以为了董平不去杀他，但却也绝不会容他正常的活着。
“他是董大哥的兄长，我在前往御奴城的路上，与董大哥相识相知，他曾经告诉过我，他前往御奴城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他的兄长。”
隋唐将董安丢在地上，然后将目光投向了任原、郭跃等人。
“难怪，难怪统帅你要如此啰嗦，又要如此回护于他。”
尽管隋唐已经做出了解释，但常啸的声音里依旧带着几分不满。
隋唐闻言，不由苦笑着轻叹道：“造化弄人啊！”
“可是东城营地的那八百兄弟......”任原张了张嘴，还是问了出来。
“他已经疯了，等拿下御奴城，重建东城营地，让他去给兄弟们守灵，现在把他带下去吧，记住，不能让他死。”隋唐瞟了董安一眼，平静的说道。
众人眼里的不满，他自然看的清楚，可想到已经死去的董平，隋唐终究还是没能忍心杀了董安。
而失去董安的朔方郡城，却是彻底的乱了套。
董安的被擒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驻守在郡城内的更天军，更是军心涣散。
等到隋唐再发起进攻，不过半个时辰，整个城头的防御体系便被彻底摧毁。
两万五千更天军，除了战死的四千人之外，余者尽数投降。
攻破了朔方郡城，隋唐没有停留，他立刻命郭跃带八千铁林骑兵沿着西沧河谷向东北方向实施穿插，目标直指望月关。
他要用最短的时间切断月东来主力与卧云山大营的联系。
“来人，传令彭休，高凶、让他们二人即刻带襄城、长宁两郡镇守司的人马东进西沧河谷，薛惊鸿已成强弩之末，不必再占用如此多的兵力。”
郭跃刚刚离开，隋唐便再次下达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