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现在科尔眼前的是一间约100平方米的狭小门面。没有窗户的斑驳墙面上布满龟裂细纹,墙皮剥落处露出深褐色霉斑,空荡的水泥地面不见任何摆设,唯有正对大门的墙壁上贴着张异样突兀的海报——粗糙的铜版纸上,印刷着地下酒吧入口大堂的照片。
——排除我找错了地方的话,这里的情况与1号安保人员之前传回的影像数据不符啊。
想到这里,科尔还煞有介事地退出大门确认了一下自己没有走错。
——坐标确认……影像学比对确认……确实是这里。
重新回到大门内侧,科尔女士先是曲起指节叩了叩最为醒目的海报所在位置,墙面传来沉闷回响,她环视四周,虹膜纹路随着视觉增强系统不断变换,却始终没发现异常。
下一刻,金发女子手指轻动,空气顿时泛起水纹状涟漪。数架六边形结构的黑色无人机解除光学隐形,在她身侧悬浮列阵。
(开启探索模式,解锁搭载的所有探测用恶魔学模组......)
思维指令下达的瞬间,无人机前端同时投射出浅蓝色光锥。三台机体一组呈三角阵列展开,光束从不同角度映照墙体,在墙面切割出重叠的几何光斑。
数分钟后,视野中的虚拟投影弹出红色警报框:
(检测到30厘米厚度液态夹层......材质无法解析......内部无可观测物质结构......)
“无可观测物质结构?”
所谓无可观测物质结构,即为没有观测到通常意义上的物质组成,理论上应该不存在这种状况才对,科尔再次确认无人机加载的多种恶魔学探测模组都已正常激活,但结论却像是撞上了认知的黑洞。
——出乎意料,但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摧毁基本物质组成,宛若将三维存在的物质转化为一层“贴图”。
这是“异变”最初呈现的特性之一。
就在科尔女士陷入思索之际,通讯频道突然切入熟悉而温润的女声。
(污染源已形成“歪曲茧房”,建议立即使用站长权限进行“还原”操作。)
“还原?”
科尔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虽然已经被授予了平行世界干涉权能,但那些随着那位“平行世界造物主”的“尊名”灌注而来的“模因团块“仍让她抱有疑虑。作为希望灯塔科技公司的最高理事之一,她更愿意相信当前世界本土的“科学技术”。
(您接收的权限资讯中存在对应操作模组,建议优先检索该组件协议。)
博士话音刚落,科尔太阳穴便传来轻微的酸胀感。“还原”操作相关信息流从记忆深处翻涌而出。闭眼压下不适感,虽说并不反感如此高效的“学习”方式,但她依然打算坚持自己的想法。
再次启动无人机的扫描程序,并将输出功率拉满。淡红色辉光取代了蓝色扫描束,在墙面蚀刻出古老符文般的能量轨迹。然而二十分钟后,信息面板中依然闪烁着“无可识别物质结构”的警告。
(您无需过于担忧,仅仅是认知维度的不同罢了。如果您有兴趣,我也会配合您以当前世界现有的技术对1号站点内的各项功能进行拆解......并将其纳入你们所熟知的科学体系......)
对科尔的固执表示了理解,博士的声音很轻,语调一如既往的温柔。
(因为“未知”而感到不安......这并不可耻......)
“停。”
科尔突然笑出声,打了个响指。房间内盘旋的无人机再次进入隐形状态,“哈?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安慰人?”
“我只是一步步进行尝试罢了~“
科尔并非迂腐之人,下一刻单片眼镜浮现在左眼,幽蓝色的“月光”在其上泛起神秘的微光。
权能“莫提乌斯”启动......
权限认证完毕……
欧米加系统辅助开始……
所谓“还原”操作,本质上即为利用平行世界干涉的权限,以限定范围内未被“污染”的平行时空,替换已被污染的限定范围。
做个不恰当的比喻的话,就是换掉弄张了的桌布。
在此以科尔理事为中心,幽蓝光波辐射开来,波纹所及之处,空间如同无数张曝光过度的胶片重叠震颤,墙皮剥落处折射出千百个虚实交替的平行世界切面。
“检索开始......锚定与基准层相似度99%以上且未出现“污染”的平行世界......”
以左眼为中心时空歪曲骤然坍缩,在她的视网膜上投射出瀑布般变换的“编号”,每一个编号都代表着一个平行世界。当某个“编号”出现高亮,科尔食指与中指并拢作裁纸状,沿着空间褶皱轻轻划开维度间隙。
周遭环境随着这个动作开始书页般翻卷。龟裂的墙皮被渲染成暗金色鎏花墙纸,水泥地面涌出波斯地毯的繁复纹路,当“纸页”般的时空维度完全卷缩,破旧空屋已变成地下酒吧的前台大堂。黄铜吊灯在挑高天花板投下暖光。
“这样看起来就好多了......”
成功对选定场景进行还原后,科尔忽然抽动鼻尖。甜腻的腐坏气息混在威士忌酒香里,像是苹果过度发酵的味道。
循着味道走向鎏金柜台,科尔俯身查看时,就看见一位穿着暗红色制服的女接待员正面朝下趴着。生命体征扫描界面在她的监控面板上闪动红叉,显示目标已经失去基本的生命体征。
“喂~在这里睡觉可是会着凉哦......”
她伸手抓住对方肩膀,触感却像按进半凝固的沥青。随着“嗤啦”一声粘腻响动,尸体面部被拉起时带起数十条黑色粘稠丝线,熔融状的五官,仿佛蜡油般与柜台大理石面粘合在一起,口部位置只剩下一个漆黑的空洞。
……
(不想工作啊......)
(不想工作啊......)
(不想工作啊......)
......
含混的呢喃突然在颅骨内侧回响,科尔确定这并非幻听。“声音”的源头正是眼前怪异的尸体。
“尸体……在说话?”
科尔对眼前死状古怪的遗体愈发感兴趣,再次调动无人机对其进行了全谱扫描与生物组织采样。
——从医学指标来看确实是死亡状态,但我的确接收到了信息素脉冲。
无人机的音频传感器没有捕捉到声波震动,却在a波段监测到类似人类濒死脑电波的异常信号。
科尔屈指轻点,视野中认知滤网的污染值监控窗口被拖动到最醒目的位置:
(当前污染值:38%)
数值已然呈现带有警告色彩的明黄色,她毫不在意地推开前台旁的鎏金雕花门,顺着向下的楼梯复行数十步,地下酒吧大厅的诡异图景在眼前铺展。
霓虹灯管间歇性抽搐着将大厅染成猩红与靛蓝,音响里仍在播放着略显嘈杂的乐曲。闪动七彩光芒的球形吊灯下,二十几具尸体似乎前一秒还在狂欢——穿着西服的男士搂着自己已然只剩下一层外皮的舞伴,打翻的酒水与其体内溢出的黑色液体混在一起;带着拇指粗金项链的大胖子仰倒在卡座里,腹腔整个炸开内脏与沥青状物质混合在一起;干瘦的男人匍匐在吧台前,五根断指还紧扣着装有可疑粉末的锡纸包;握着左轮手枪的断臂斜插在香槟桶里,枪口指向天花板的弹孔中有蛆虫混合着黑红色物质滴落。
最令人不适的是充斥整个空间的声浪。明明已然没有一个活人,但觥筹交错的谈笑、高跟鞋叩击地板的脆响、冰块撞击玻璃杯的清音,以及发现异状者凄厉的惨叫与求救声却持续冲击着科尔的鼓膜。当她弯腰查看某具尸体时,带着血腥味的声浪突然灌入耳道:
(美丽的小姐我可以请你喝一杯么?)
(哈哈哈哈......胡老狗居然被娘们吓尿了......)
(冬国那边走道过来的货,纯度保证......)
(铁锈区那边出事了……)
(再废话就送你见你那个死鬼老哥......)
(你嘴巴没动,为什么我能听见你说话?)
(什么?你睡了我老婆?!)
(你的脸上为什么在流黑水?)
(啊啊啊..我怎么看不见了...)
(我不想死不想死......)
“……”
空气中嘈杂的波动搅动着浓烈的水果发酵般的气息,科尔感觉自己鼻子里有温热的东西流了出来。
“流鼻血了?”
掏出手帕擦了一下,洁白的手帕上沾染了黑色的未知物质。
(当前污染指数45%)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