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欢喜有人愁,临江市取得了耀眼的成绩,而江城市作为省会城市,增速不仅没有达到预期目标,甚至排在义阳市之后,成为了第三。
义阳市虽然受光伏产业波动影响,但毕竟当时因为张礼强的坚持,拖延了一段时间,投入并不是太多,所以只是受一部分影响,再加上江一鸣之前打下的基础,旅游业和新平市的无纺布产业以及农业等持续发力,整体经济保持了稳健增长。
而江城市不仅在光伏产业上投入巨额资金,是所有市州中布局最为激进的市州之一,而且其他产业转型步伐缓慢,新兴产业培育不足,导致经济增长动能乏力。加之城市内部区域发展不平衡,老工业区改造滞后,进一步拖累整体表现。
因此,省委对江城市委领导班子进行了严肃约谈,要求深刻反思发展思路,切实转变工作作风。
由于雷亮刚兼任江城市委书记,再加上他又是省委副书记,所以约谈名单中并没有他。
省委杜家乐书记亲自约谈的江城市长陈陆。
“陈陆同志,江城市当前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但作为市政府主要负责人,你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杜家乐语气严肃道:“光伏产业盲目跟风,其他产业又没能及时补位,导致如今被动局面。省委寄予厚望,但现实令人失望。必须立即调整发展策略,聚焦科技创新和产业升级,不能再搞“摊大饼”式投资。要拿出切实可行的整改方案,留给江城市的时间不多了。江城市的定位是中部地区重要中心城市和国家创新高地,如今其他省会城市都在快速发展,江城市如果不能拿出有效的举措扭转颓势,不仅会失去战略机遇期,更将影响全省发展大局。”
“书记,您批评的对,我完全接受,我作为市长,在决策上存在失误,对产业布局的风险预估不足,未能及时优化经济结构,确实难辞其咎。”
陈陆随后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直说,今天虽然是约谈你,但也想听听你的想法。”
杜家乐说道:“有什么困难要大胆的说出来,只有真正解决问题,才能推动发展。省委不会因为一次挫折就否定干部,但也不会容忍敷衍塞责、无所作为。”
陈陆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却坚定:“书记,实话跟您说,我这个市长当得不称职,一方面是我个人能力可能存在不足之处,另外一个原因是,江城作为省会城市,书记是省委常委,在各种重大事项上,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市长办公会的很多议题往往在书记专题会上就已定调。我虽有不同意见,但最终也只能服从大局。”
“哪怕前段时间,玄章省长高升,江城市委书记暂时空缺,由我主持江城市大局,但所有的重大事项仍需报请省里审批,实际决策空间依然有限。特别是重大项目布局和人事安排上,省里往往已有倾向性意见,地方政府执行多于谋划。这种情况下,哪怕我当时对光伏项目持反对意见,也无法改变既定决策方向。玄章省长是江城市的老书记,如今又是省长,他定下的产业方向,即便存在隐患,我们江城市也不得不全力以赴去落实。这种自上而下的决策惯性,使得地方在应对经济变局时缺乏足够的灵活性和自主权。我并非推卸责任,而是将实际情况向您如实汇报。”
“省委无论是约谈我,还是对我进一步的问责,我都完全接受。”
“雷亮同志现在兼任江城市委书记,他到任后,你认为是否扭转了局面?”
杜家乐说道:“我们俩的谈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我希望你能够实话实说。”
“雷书记工作能力强,又是省委副书记,在多个市州工作过,有丰富的地方治理经验,到任后确实带来了新气象。”
陈陆说道:“不过,他个人更多的精力还在省里,对江城市的日常工作指导多于直接参与,一些问题难以有足够的时间研究,再加上很多政策是玄章省长定下的,哪怕不太符合江城市的实际情况,雷书记可能出于尊重和大局考虑,继续维持不变。”
听到陈陆这番话,杜家乐心中一沉,他自然明白陈陆话语中的意思。
江城的困局,表面是市长与书记权责失衡,实则是上级意志过度渗透地方治理的缩影。再加上雷亮与李玄章之间保持着密切关系,这就导致李玄章之前定下的错误政策或者在用人问题上存在问题,雷亮依然选择延续而非纠正,使得问题积重难返。
这就导致江城的问题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结构性矛盾持续累积。
虽然陈陆也是副部级干部,但仍然不能改变任何局面。况且陈陆性格上也存在一定的懦弱和退让,面对重大决策时往往选择明哲保身,缺乏迎难而上的担当精神。他在多个关键节点上未能坚持原则,尤其在光伏项目推进过程中,即便察觉风险,也只是象征性提出异议,最终随波逐流。这种性格缺陷与体制内权力结构相互作用,进一步削弱了地方自主治理的能力,使得纠错机制失效,直至问题彻底爆发。
想到此,杜家乐才发觉问题的严重性,江城作为省会城市,倘若不能发展起来,就算其他市州发展的再好,全省的整体发展也会受到严重制约。毕竟省会城市占据全省经济总量近四成,其辐射带动作用不可替代。
省会城市发展不起来,他这个省委书记自然难辞其咎。
沉默片刻后,杜家乐缓缓开口道:“陈陆同志,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江城市?”
陈陆微微一怔,沉吟片刻后,说道:“书记,既然前面的话我都向您如实汇报了,我也不隐瞒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在雷书记没有兼任江城市委书记之前,我确实想留在江城市继续干下去,也许还能通过努力改变一些东西。甚至也奢望过主持江城市的工作,但雷书记来了之后,我深刻的反思了一下,我确实还存在能力与格局上的局限,难以在复杂局面下扛起全局。省委和上面的领导没有让我接任是有道理的,所以我调整好心态,想着好好干,争取在接下来的工作上改进不足,进一步提升自己的能力。”
“然而,在雷书记到任后的几个月里,我发现还和之前的状态差不多,我的构想难以推进,很多决策难以落地。所以我内心就产生了动摇。”
“如果组织上考虑调整我的岗位,我愿意服从安排。”
“你内心产生动摇的时候,是否认真履行了职责?”
杜家乐严肃问道。
“书记,我承认我工作的积极性受到了影响,但在职责范围内仍尽力而为,省里可以对我进行考核和审查,所有工作均有记录可查。我虽有思想波动,但从未推诿责任,也没有丝毫懈怠。”
陈陆认真道。
杜家乐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你回去好好工作,组织会综合考虑各方面情况,给你一个合理的安排。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坚守岗位,履行好现任职责,不得有丝毫松懈。”
听出杜家乐要调离自己的意思,陈陆内心一紧,但很快又平静下来,离开也许是一种解脱。
在江城市工作的这几年,他早已疲惫不堪,自己说好听的是市长,实则处处受制,如履薄冰。他深知,在一个决策难以施展、权力被无形架空的环境中,纵有抱负也难酬。不如离开,把这个烂摊子交给后来人,也让省委知道,不是自己能力不行,而是环境与机制的掣肘足以消磨任何改革者的锐气。
“请书记放心,我不会受此次谈话影响,我会一如既往地履行好岗位职责。”
陈陆汇报完后就离开了。
杜家乐站在窗前,想起他来东江省任职时与任云昇的交谈,任云昇曾提醒他,江城市的发展存在不少问题,需要大刀阔斧的改革来破局,尤其需要一个锐意进取,敢于担当的干部来打破僵局。
想到此,他转身把秘书叫了进来:“联系中组部,询问下龙部长明天是否在部里,我过去找他汇报工作。”
“好的书记。”
没有多久,秘书就返了回来,汇报道:“书记,已经联系过了,明天龙部长在部里,您随时可以过去。”
“好,我知道了。你去安排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就乘飞机前往首都。”
杜家乐说道:“和玄章省长那边说一声,就说我去首都汇报工作,明天晚上返回,期间若有紧急事项,可通过电话联系。”
“另外,通知临江市的江一鸣,让他准备一份个人情况材料,今天务必发给你,你打印后交给我,这件事由你亲自负责,不许让其他人知道。”
“好的书记。”
次日清晨,杜家乐乘机抵达首都,直奔中组部。与龙部长的会谈持续了一个半小时,他详细汇报了东江省特别是江城市领导班子的运行状况,重点剖析了改革受阻的体制性根源。
“国家对于江城的改革发展寄予厚望,还指望江城能够作为中部崛起的战略支点,带动区域经济提质增效。倘若不能按照国家部署任务有序推进,不仅影响全省大局,更将迟滞国家战略部署的落地。我将是第一责任人,无法向上面交待。”
杜家乐说道:“所以,我想请求组织调整江城市主要负责人,建议由一位既有战略视野、又能攻坚克难的同志接任市长,主持全面工作。”
“杜书记前来,想必已经有了人选考虑?”
龙部长说道:“说说你推荐的人员情况。”
“我推荐的是我们东江省临江市现任书记江一鸣,他工作能力强,作风扎实,敢于碰硬,在临江市推动的几项改革都取得了显着成效,尤其在产业转型和营商环境优化上经验丰富。他既有基层历练,又有宏观视野,能够统筹大局、稳中求进。更重要的是,他有担当精神,面对复杂局面不退缩,适合江城市当前破局开路的需要。我相信,由他出任市长,一定能够打开新局面,落实好国家和省委的改革部署,不负组织重托。”
杜家乐说道:“这是江一鸣同志的相关材料,请您审阅。”
龙部长接过材料,仔细翻阅片刻后说道:“江一鸣同志我有所耳闻,他的能力我也听说过,不过他是79年的,年纪相对年轻了些,提拔为江城市长,会不会有争议?”
听到龙部长并没有提出明确的反对意见,而只是对年龄有所顾虑,杜家乐就知道这件事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