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秦府各院的灯火次第熄灭,白日的喧嚣与热闹,尽数沉淀下来。
唯有巡夜婢女规律的脚步声,偶尔打破宁静。
福寿院,书房内,烛火摇曳,灯火阑珊。
本应早已安寝的李渊,此刻却穿戴整齐。
一身干净利落的玄色常服,而非往日的宽袍大袖。
他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眼神不再是平日的吊儿郎当和玩世不恭,
而是锐利如鹰,带着一种决绝与追忆交织的复杂光芒。
这时,房门悄然打开一道缝隙,福伯闪身而入,悄无声息地来到李渊身后,躬身道:
“陛下,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飞鱼卫已经将那些海外蛮夷,尽数押送至洪鸾渡。”
“此刻,苗凤和宗武也已在庄外待命,随时可以启程。”
李渊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良久,他缓缓转身,目光扫过书房内的摆设,最终落在书案上,那封墨迹已干的信笺上。
他走过去,拿起信,
指尖在信封上轻轻摩挲,仿佛能透过纸张,触摸到那些临别赠语。
脑海中,闪过秦明看完信后的,种种可能会出现的表情……
片刻后,李渊喟叹一声,缓缓道:
“走吧!”
福伯躬身应道:
“是,陛下。”
不多时,
主仆二人按照既定路线,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翻墙而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福寿院。
随后,他们避开了后院的所有明岗暗哨,翻出后院,行至秦家庄外的一条羊肠小道。
那里,数十名身着黑衣、气息精悍的“飞鱼卫”,早已肃立等候。
他们见到李渊,齐齐无声抱拳行礼。
李渊目光扫过这些忠诚的部下,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一名身披黑色斗篷,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却拥有着夸张曲线的女子身上。
“苗凤,”
李渊轻声开口,随后将早已备好的信件,递到斗篷女子面前,轻声道:
“明日,巳时一到,你便登门拜谒,亲自将这封信交到明哥儿手上。”
“切记,要单独与之会面,不可让第三人知晓此事。”
苗凤下意识地接过信件,躬身应道:
“属下遵命,请陛下放心。”
李渊微微颔首,接过宗武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勒住缰绳,缓缓道:
“这些年来,你任劳任怨,功不可没!”
“此件事了……你若是愿意,便留在他身边做个使唤婢女,或者通房丫头。”
“若是不愿,你亦可自行离去。”
“自此,天大地大,再无人约束于你!”
言罢,李渊一挥马鞭,扬长而去。
一行人如同鬼魅,融入夜色中,朝着洪鸾渡的方向,疾行而去。
远远地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以及一首意气风发的诗句:
“夜墨如渊吞远星,孤舟犁碎渭河冰。”
“他日若遂平生志,不葬皇陵葬海霆!”
“哈哈哈哈……”
笑声过后,夜风送来最后一声长啸,声震狂野:
“此去天地开新境,便教东海作酒泉!”
“东海快哉!我亦快哉!”
苗凤呆呆地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解下斗篷,露出一张成熟美艳的娇颜。
她整了整衣袍,躬身下拜,虔诚道:
“荥阳郑氏郑楚儿,恭送圣君。”
“愿陛下此去东海,功耀万古!”
……
戌时六刻,洪鸾渡口。
渭水之上,夜风微凉。
庞大的鸿渊号,静静停泊在码头,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
船上灯火管制,只有零星几点必要的照明,在黑暗中勾勒出它威严的轮廓。
李渊登上甲板,最后回望了一眼秦家庄的方向。
那里有他牵挂的子女,也有……他如今最放心不下的外孙。
他深吸一口冰凉的夜气,斩钉截铁地下令:
“启航!”
缆绳收起,船帆在夜风中悄然鼓荡。
鸿渊号发出低沉的嗡鸣,缓缓驶离码头,
顺着渭水,向着黄河,向着东方……
向着那片未知的海域与命运,义无反顾地驶去。
船头,李渊迎风而立,花白的须发在风中舞动。
他的背影挺拔而孤寂,却又仿佛重新披上了昔日征战天下的重甲!
良久,李渊低声喃喃道:
“臭小子,老夫走了,走啦……”
………
与此同时,秦府后院,秦园书房,烛火摇曳,灯火通明。
烛光下,一张详尽的海域图,铺陈在宽大的书案上。
秦明手持朱笔,眉头微蹙。
他时而标注,时而沉吟,终于在海图上勾勒出一条相对稳妥的航行路线——
从洛阳出发,沿黄河顺流而下,北出山东半岛,借高句丽、新罗和百济为跳板,最终直抵倭国西海岸。
他放下笔,轻轻舒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
“公子,路线定下了?”
一直安静侍立在旁,为他研墨添茶的婉儿轻声问道,眼中带着关切。
她是府中唯一知晓秦明此次洛阳之行真正目的,并且被指定随行的人。
“嗯,大致如此。”
“海上气候瞬息万变,届时还需随机应变。”
秦明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海图上。
“此行凶险,婉儿,你……”
“公子去哪,婉儿就去哪。”
婉儿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她走上前,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那张绝美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枕在秦明的腿上,矢志不渝道:
“婉儿不怕凶险,只怕不能陪在公子身边。”
秦明心中一暖,摸了摸婉儿头顶的秀发,心疼道:
“傻丫头,快起来,地上凉。”
言语间,秦明微微俯身。
双手下移,揽住婉儿纤细却富有惊人弹性的腰肢,将其捞入怀中。
在这个静谧的夜晚,主仆二人静静地依偎一起,成了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然而,两人却倏然不知:
李渊这位大唐的开国之君,已经连夜率军,出征东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