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
袭香见她出神,不由地轻轻唤了一声,将信函又往前递了递。
长孙娉婷闻言,这才回过神。
好在,外表看起来柔软的她,其实内心颇为硬核、坚韧。
就连执笔的手都未有一丝影响。
也没有因“家主”二字而显得慌乱。
她将毛笔轻轻搁在青玉笔山上,抬起那双恢复了温婉,却依旧清明的眸子。
看向袭香手中的信函,目光在那枚特殊的火漆印上停留了短短一瞬。
“放着吧!晚点再看!”
她的声音平和,让人听不出任何的异常。
就连从小跟在她身边的袭香,也只当她忙了一天,有些乏了。
并未察觉到,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疲惫与复杂。
“是,那我就先把信函放在一旁,等小娘子忙完了再看。”
袭香说着,将信函轻轻搁在书桌的一角。
同时,熟练地帮长孙娉婷整理起桌上略显凌乱的文书。
将长孙娉婷批阅过的报表、文书依序理好,未处理的另放一摞,动作轻巧利落。
看到熟稔得动作,很显然,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接着,又将那盏有些放凉的清茶撤下,换上了一杯新的热茶。
“小娘子,今天府里做了炭火烤鸭、酱肘子和糖醋鲤鱼,您早些休息呗?”
袭香一边整理,一边轻声问道。
目光落在长孙娉婷略带倦色的眉眼上。
“您从早上忙到现在,中午也就吃了几口素面垫肚子,再这么熬下去,身子该扛不住了。”袭香的声音里带着真切的关心。
见袭香在整理桌子,走到窗边暂时休憩一下的长孙娉婷。
顿时也来了来了一丝兴趣,仿佛这些菜式,也勾起她些许食欲。
原本,还准备将那份关中流民的屯田文书核对完的她。
此刻,好像也被袭香说得动了心。
她抬手揉了揉发僵的脖颈,望着窗外夜色中,已经开始掌灯的王府,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也好,先去吃点东西,正好松快松快。”
袭香闻言立刻笑开了花,手脚麻利地将最后几本尚未处理的文书,摞好压上镇纸,一脸兴奋地说道。
“那我这就去准备!您稍等片刻,保证都是最新鲜、热乎的!”
说罢便快步跑去,生怕等会小娘子就心生反悔之意。
只不过,有句话说的好:“怕什么就来什么!”
还不等袭香小跑出,这间独属于长孙娉婷的署房,长孙娉婷的声音就在她的耳旁响起。
“袭香,等等!!!”
袭香闻言,因为脚步太快,借助着门框,这才险险停了下来。
从门后伸出脑袋的她,连忙走回屋子,脸上的兴奋之色早已褪去,满眼忧虑地看向长孙娉婷。
“小娘子,怎么了?你可千万别说,突然间不想吃了,那我可要写信告诉燕王殿下了!”
说到这,尽管袭香的眼底全是满满的关心。
但她还是故意做出了一个双手叉腰、故作嗔怪的模样,并且,还搬出了李恪。
因为她知道,在这幽州城,唯有搬出远在前线的燕王殿下,或许才能让这位一旦沉浸工作,便常常忘记照顾自己的小娘子多几分顾忌。
“什么跟什么啊?”
长孙娉婷显然也被袭香的这番突如其来的“告状”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就连方才被那封家书影响的抑郁心情,都被瞬间被冲淡了不少。
她看着袭香那副故作严肃,却掩不住关切的模样,心头一暖,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漾开一丝真实的、带着暖意的笑纹。
“你这丫头,如今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现在竟敢拿殿下来压我了。”
长孙娉婷语气里,虽然带着几分嗔怪,但明眼人一眼就知道她根本没有生气。
“我这不是没办法嘛!”
袭香收起叉腰的手,看向长孙娉婷,语气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您看看您,经常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真要是累坏了,殿下回来,可要怪罪我照顾不周了。”
“当初,殿下临走的时候,您也是听到了的,叮嘱小的我要仔细照料您的饮食起居,说幽州苦寒,万不能让您有半点不适。”
这番话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长孙娉婷心间漾开圈圈涟漪。
只是,还不等她细细品味这温暖的涟漪。
袭香的下一句话,就成功让她破防了。
“小娘子,我可是在殿下面前拍过胸脯保证的。”
说话间,袭香就抬起右手,朝着那已经开始小荷尖尖的胸脯拍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滑稽动作与说辞,与她平日里那份干练沉稳大相径庭。
长孙娉婷终于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方才眉宇间萦绕的阴霾,终于是被这真切的笑声,驱散了大半。
甚至连眼角都沁出了些许泪花来。
“你呀你……”
长孙娉婷边笑边摇头,笑着说道。
“我又不曾言不食,你乱激动个甚?”
“啊?”
袭香闻言一愣,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茫然地看向长孙娉婷。
“那小娘子你叫住我,是有别的吩咐呀?”
袭香原以为小娘子这是又要反悔,这才这么大的反应。
这下,倒显得她小题大做了。
但不管怎么样,只要小娘子肯老老实实的吃饭,那倒也无所谓!
随即,那双明亮的眸子,又重新被欣喜点亮...
她抚着胸口,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
长孙娉婷被她这副模样,逗得笑意更甚,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泪花,这才开口道。
“我记得刚才言说,晚上做了糖醋鲤鱼是吧?”
“是的,小娘子,是厨房里的甘大娘亲自去菜市买的鲜鱼,特意为您做的。”
袭香连忙点头,语气轻快。
“甘大娘说了,这时的鲤鱼虽说不是最肥美的时候,但胜在肉质紧实鲜嫩,用新熬的山楂酱来调那糖醋汁儿,说是开胃又解腻,保准合您的口味!”
“我记得,马先生乃是博州清河茌平,这道糖醋鲤鱼乃是他的家乡菜,想必马先生会喜欢这道家乡风味。”
长孙娉婷眸光微动,语气温和。
“他自跟着殿下从长安来到幽州,已近大半载,想必也会思念故乡饮食。袭香,你去邀请马先生来与我共餐,刚好我也好几个事情想要向他请教。”
“小娘子,如果是要我去请马先生的话,那就不用了?”
听到长孙娉婷的话,袭香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摆手回答道。
“为何?”
长孙娉婷闻言,眉尖微蹙,眼底掠过一丝不解。
“方才奴婢过来时,正瞧见马先生正急匆匆的赶往马廊,身后跟了不下一百来人,看他的脸色凝重得很!”
袭香收起了方才的轻快,语气也沉了几分。
“奴婢隐约听见他跟身边的侍卫吩咐,说‘不惜马力,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勾注山,具体是什么事倒没听清,但瞧那阵仗,定是不小。”
两人正说话间,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沉重的脚步声。
伴着侍卫高声禀报的声音,就穿透夜色,清晰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