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牧野睁开双眼,入目便是灼灼的红。
大红的锦被铺陈在宽大的雕花床上,被面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鸳鸯戏水图,同样是红色的帐幔自床顶垂落,边缘缀着细密的金色流苏。
方牧野坐起身来,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精心布置的古代婚房,每一处都透着喜庆。
他低头看向自己,一身大红的吉服,正是新郎官的装扮。
只不过,那几案上燃尽的一对烛台以及窗纸上透过的日光,表明此时已是早晨时分,可房中却只有他一人,且是和衣而眠,倒是有些古怪。
“也不知这是哪方世界?”
方牧野微微蹙眉,神识甫一探出房外,却又立即收了回来。
没多会儿,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随后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一名穿着水绿色襦裙、梳着双丫髻的侍女,端着铜盆和巾帕,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她一抬头,看见已然坐起的方牧野,明显吓了一跳,慌忙屈膝行礼:“姑爷,您醒了?”
“嗯,醒了。”方牧野点点头,眼神深邃如古井,看向正偷偷打量自己的侍女,这眉眼间尚带着些许稚气的侍女,眼神顿时便恍惚了起来。
许久后,侍女被解除了迷魂之术,没有察觉到丝毫异常,兀自离去,方牧野也对目前的处境有了大概的了解。
此方世界如今的朝代唤作大虞,立国至今已有五百六十三载,正值风雨飘零之局,天下劫气丛生,妖鬼肆虐横行,百姓如堕水火。
大虞立朝之初,为护佑百姓,匡扶社稷,安定天下,于各府设镇抚司,主除鬼降妖之职,享缉查捉拿之权,以卫一府安宁。
每一府镇抚司的主官为镇守将军,方牧野如今所在之处,便是江州安平府镇守将军府。
安平府的镇守将军名叫顾月清,乃是大虞朝为数不多的女镇守将军之一。
至于方牧野,他在此方世界的身份,则是顾月清的新婚夫君宁拙。
宁拙,字子瞻,本是江州云康府青华县一介书生,与顾月清由双方祖父定下娃娃亲。
这些年天灾人祸不断,宁拙家中父母相继离世,宁拙守孝三年之后,为履婚约来了安平府,并于昨日与顾月清完婚,算是做了赘婿。
只不过昨日拜完了天地,正待洞房之时,府中突然传来急报,说城南有妖物作祟,伤了不少百姓,顾月清当即卸了钗环,披甲带兵去了,至今仍未归返。
“大虞朝……妖物……鬼怪……镇抚司……镇守将军。”
方牧野嘴中轻轻念着这几个词,虽然还不知道这次穿越的具体是哪个影视或小说世界,却已然知晓这里绝对是超凡世界。
神识细细感知,天地中的灵气也明显远胜于之前所经历过的世界。
正思索间,忽听得前院一阵喧哗,有声音大呼。
“将军回来了。”
方牧野心中一动,不多时,屋外传来一阵沉稳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伴随着甲叶摩擦的轻微铿锵之音,由远及近。
房门再次被推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口,霎时间,仿佛将室外所有的天光与凛冽之气都带了进来。
来人内穿红色战袍,外覆龙鳞金甲,甲胄之上沾染了些许尘土与暗沉的污渍,平添几分煞气,腰间束着巴掌宽的猛虎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肩后一袭暗红色的披风随意垂落,无风自动。
再看她的相貌,那是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庞,如冷玉雕琢,轮廓分明,鼻梁挺拔,目似朗星,眉宇间自带一股不容逼视的英气与威严,长发并未梳成繁琐的发髻,只是用一个金色发冠在脑后高高束起一个利落的马尾,几缕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光洁的额角与颊边,更添几分不羁的英气。
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恰似一朵生长在山野峭壁间的木兰花。
望着她,方牧野忽地就想起了一句古诗。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毫无疑问,来人便是安平城的镇守将军,也是方牧野在此方世界的新婚妻子,顾月清。
顾月清的目光在方牧野身上停留了一瞬,锐利隐去,随即,她迈步进屋,动作干脆利落。
“你醒了。”她的声音略低,却清澈悦耳,如同冰珠落玉盘。
方牧野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回望她,语气温和:“将军回来了。”
顾月清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已经凉透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动作豪迈却不粗鲁,尽显行伍作风。
“昨日城南有妖怪为祸,伤了不少百姓,事态紧急,我不得不即刻前去镇压,未曾想那妖物实力不弱,又极尽狡猾,耗费了一整晚的时间才终于将其格杀。”顾月清放下茶杯,目光转向方牧野,缓缓解释着,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带着真诚的歉意,还有几分与她形象不符的羞涩:“新婚之夜让你独守空房,未能尽礼,抱歉。”
方牧野知道她是在道歉解释,可最后这句说出的话,听起来却是怪怪的,总觉得自己哪里受到了冒犯。
他看着顾月清甲胄上的痕迹,嗅到那淡淡未散的血腥气,已能想象到昨夜的激烈和凶险。
方牧野微微一笑,笑容温润,仿佛春风拂过冰面,轻声道:“无妨,降妖除魔,护卫百姓安危要紧。你没有受伤吧?”
看着方牧野的笑容,顾月清微微一怔,觉得眼前的男子似乎与成亲之前有了一丝不同。
“无碍,些许小伤,已处理过。”顾月清简短地回答,似乎不愿多提自己的伤势,她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许:“你……昨夜休息得可好?在府中可还习惯?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下人。”
“一切都好,劳将军挂心。”方牧野嘴角噙着笑意,轻声答道。
这句话说完,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红绸高挂,喜字醒目,但相对而立的两人,一个身披冽冽甲胄,一个穿着大红吉服,气氛却既不旖旎也不尴尬,反而有一种奇特的平静。
顾月清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的新婚夫君,他面容俊雅,气质温文,与自己这般舞刀弄枪的行伍女子截然不同,但在他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她似乎又察觉到某种难以言喻的淡然与深邃,绝非寻常文弱书生所能有。
祖父定下的这门亲事,或许……也并非全然是麻烦?
“既如此。”顾月清移开目光,开口说道:“我尚需去镇抚司处理公务,待晚些时候,再与你一同用膳。”
说罢,顾月清对方牧野微一颔首,算是告别,旋即利落地转身,红色披风在身后划出一道弧线,犹如一团明烈的火焰。
脚步声与甲叶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
方牧野目送顾月清离开,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屋外,清风拂梢,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