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瞥见树上白影的那一刻,便看出来人是应龙派人,由此断定两派猜忌已深。他故意高声许诺赠枪,就是为了激化矛盾。
弱柳之死,更是他借应雪天的剑、凭一掌之力,亲手促成的杀局。
以此激化两派矛盾!
混乱的厮杀,正是他脱身的最佳时机。
应龙派人数本就只有盘山派的一半,再加上盘山派痛失大师兄,更是化悲痛为力量,个个都杀红了眼,没多久便将应龙派打得溃不成军。
应雪天被付山行卸掉一只臂膀后,只能带着残部狼狈逃窜。
夜色下,刚刚经过一场厮杀的破庙门口,一片狼藉。
付山行忽地喷出一口鲜血,他强装镇定,擦掉嘴角残留血迹,心中不禁对杨天增加了几分忌惮,“八龙伏金枪果然名不虚传!”
此前二人交手过后,他连连运气才将胸口翻涌的气血压下,此时再也压制不住,跪在地上,又是连连吐血。
就是如此都差点废了应雪天,不得不说以付山行的内功修为,当今武林怕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气血稍一安稳,付山行便抬头望向惨死的弱柳,挣扎着爬了过去,抱起弱柳冰冷的身体,声嘶力竭地哭喊:“柳儿!我的柳儿!爹爹没护住你,爹爹对不起你啊!”
此言一出,盘山派弟子个个如遭惊雷一般。
原来门派内的传言是真的,大师兄弱柳真是掌门之子,怪不得此前痛失二师兄扶风之时,掌门未有这般的悲痛。
一阵高似一阵哭声,让盘山派弟子彻底确认了那个传言——弱柳,真是掌门的亲生儿子。
也正因如此,掌门才会弃下近在眼前,唾手可得的八龙伏金枪,一心只为爱徒报仇。
夜色如墨,潘岳二人不敢停留,驾马狂奔,身后喊杀声与耳边风声彼此交织,像催命的鼓点砸在心头。
胯下的马儿早已汗湿鬃毛,粗重的喘息声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岳云紧攥缰绳,余光瞥见身旁的潘婷面无表情,脸色白的吓人。
“潘婷,你没事吧?”岳云大喊。
潘婷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胯下战马再度猛然蹿出,转瞬便将岳云远远甩在身后。
一人在前狂奔,一人在后急追,夜色中两骑已疾驰过百余里。
岳云眼见前方潘婷的战马双腿发颤,不时踉跄几步,她却丝毫没有停步的打算,不由得心头焦躁:如此狂奔,马儿怎能撑得住?若是马倒在此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又去哪寻马替换?
岳云思忖间,只见前方黑色的树影陡然矮了许多,以他多年行军经验,前方或是断崖,或是陡坡,不由得大喊道,
“前面是断崖!快停下”
岳云嘶吼声虽被狂风扯得粉碎,还是有一丝一毫传进潘婷耳朵。
“断崖”二字入耳,潘婷身子猛地一颤,双手急勒缰绳。胯下马儿终得停步指令,前蹄狠狠蹬地,伴着一声长嘶急刹住身形。
巨大的惯性将潘婷朝前甩去,她踉跄几步才稳住脚跟,低头一看,脚尖竟离断崖边缘不过数尺。
潘婷心头一紧,抬眼望向身前,夜色里,一道深不见底的豁口骤然横亘,崖边的矮树被狂风卷得疯狂摇曳,枝桠扭曲伸展,活像无数只从黑暗里伸出来的鬼手。
“吁——!”
岳云身体后仰,勒紧手中缰绳,在断崖前一丈处也终于勒住了马儿。
岳云翻身下马查看,此处断崖正是因为先前那场暴雨导致的山体滑坡,虽然约摸只有两丈深,但若摔下去也得伤筋动骨。
二人翻身上马,循着断崖往东绕去,一路上潘婷还是一言不发,只是埋头赶路。
三更漏鼓将歇,临安皇宫内。
赵构合衣卧在龙榻上,眼皮沉得像坠了铅。恍惚间,他又站在汴梁宫墙下,朱红大门吱呀洞开,父兄披枷带锁,囚衣染血,朝着他伸出枯瘦的手:“构儿,救我!救我!”
“父皇!”赵构猛然扑向前去!
忽然,大批金兵聚刀逼近,他猛的挣脱父皇的手,转身就跑。
一个巨大的身影又挡在他面前,不等他抬头看清来人,雷鸣般的吼声轰然炸响,
“还我天下来,你这个窃国之贼!”
话音未落,一双铁钳般的大手猛地箍住他的脖颈,力道之沉几乎要捏碎骨头,将他整个人生生拎离地面。
赵构眼前发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抬眼,终于看清那张威严如铸、怒目圆睁的脸庞,顿时魂飞魄散,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带着哭腔嘶喊:“太祖皇帝——!”
“来人,来人呐!”
赵构猛地从榻上弹坐起来,冷汗顺着额角、脊背往下淌,浸透了里衣。
“陛下!”小黄门慌里慌张地跑进来。
赵构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是做了个梦,随即连连摆手,“退下吧!退下吧!”
翌日。
早朝过后,赵构单独留下秦桧,将自己昨夜噩梦讲给秦桧听。
“陛下,此乃上天给我大宋预警啊!”
秦桧微微躬身,满脸谦恭。
“何讲?”
“当今乱世,怕是有人要拥立太祖后代!”
“太祖后代?”赵构呢喃道。
听闻秦桧所言,赵构微微一怔。
当年太宗皇帝承继太祖大业,却未遵太祖本意将皇位传回其脉,天下人嘴上虽讳莫如深,心底里的疑虑与暗议,却从未真正平息。
而他自己,自元懿太子赵旉夭折后,便再无子嗣。这些年,立储之事悬而未决,他并非没有努力过,可后宫空寂,龙种难盼,所有的期许终究都成了徒劳,皇位传承的隐忧,如影随形压在心头。
若自己当真再无子嗣,将这江山传回太祖一脉,倒也并非不可。念及此,赵构胸中郁积的沉郁似散了些,他长吁一口浊气,目光沉凝地看向秦桧,缓缓吩咐道:“太祖一脉如今早已流落民间,不知是否还有后人传承。此事,便交由你去查探妥当!
“请陛下放心,微臣一定办妥此事!”秦桧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躬身退下。
赵构瞥见秦桧眼神似有异样,却也没往深里想——连日来的忧思与昨夜那场惊梦,早已耗空了他的心神。
他缓缓倚倒在龙椅上,眼帘轻合,借着片刻静谧,补回些许被搅乱的睡眠。
岳云,潘婷二人自从出了池州地界,往东一路奔驰,三日后到达徽州,在徽州府衙稍作休整,继续向东又奔驰了四五日,二人终于赶到于潜。
二人一路上也算是顺畅,只是见杨天一直没有追上来,岳云不禁有些担心,他担心杨天没有凭证,无法进当地府衙补给,所以每经一处都会细心交待。
于潜位于临安西郊,隶属临安府管辖,距离临安城不足六十里。
二人进入于潜县城时,已是掌灯时分。
眼见天色已晚,岳云决定先到县衙暂住一晚,将伪齐密谋的“擒龙行动”,由于潜县衙逐级通报到临安府,明日再做打算。
此时的于潜县城静悄悄的,一轮残月撒下微薄的光,越靠近县衙,岳云越觉诡异,胯下战马不由得越催越急。
忽然,一声凄厉的猫头鹰的叫声划破夜空,让本就漆黑又空无一人的街道愈发诡异。
二楼房顶上,一个黑色身影跟着二人奔驰的身影疾速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