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当然没有人会为她解释什么是斯比尔星脊,但她不需要移动也不需要开口,只要在三千世界里面进行检索,就能找到存储的记忆中,过去的人对于斯比尔星脊的描述。
无论是伊洛波人还是沙漠异信者,对于搬不走的群星之山斯比尔星脊,都有着浪漫的描述,认为那里是天国的所在,认为星门就在那里打开,认为那里是世界树的中枢核心,只有神明能在那主宰。
但那里也是生命的禁地。所有反重力引擎都无法穿越斯比尔星脊,再强大的能力者也会被其中纠缠的重力和场能所撕碎。
而它庞大的引力又限制了伊洛波世界,在五大星系的外围形成了致密而浓烈的能量层,从而使外围的十二座星云团成为了伊洛波世界的物理边界。就像把这里所有人都关在囚笼中一般。
听起来,确实有些像是这座雪山诶。
拉娜歪着脑袋,看着风暴笼罩下的雪山,此时此刻,极光正与月光交相辉映。
雪山上有一位冬夫人,斯比尔星脊上会有什么呢?
另一边,人偶和维尔京的讨论还在继续。维尔京开始问些具体的问题:“斯比尔星脊是绝不容僭越的,这座雪山难道也是?你用人偶代替人类去跨越雪山,真的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性吗?”
人偶答道:“寒寂潮和它所代表的力量,当然是绝对的。但被具象化的雪山,并不拥有概念上的绝对。只要它作为物质,有了形体,那么一切都是可以被改变的。这些人偶,它们就能改变雪山。”
“我只看到了前赴后继送死的傀儡。”维尔京不屑地说。
“它们确实只是傀儡,但却挣脱了提线。他们有着自己的记忆和意志,尽管他们不知道这些东西从何而来,将引导他们到何处去,但依然深信不疑。”人偶依然是笑着,“意志,意志,这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
“你想要用无数傀儡的死,在雪山上形成新的‘总体意志’,来覆盖掉雪山上的‘冬夫人’?”维尔京无比敏锐地找到了正确答案,但脸上的表情却更加轻蔑了,“用穷举法,确实可以诞生人类意志,但是你的土壤有问题。”
人偶只是笑,脸上似乎不会有另外一种表情,它看着维尔京,就像看着一个幼稚的孩子,说:“人类是需要相信那些不可能实现的愿望的,否则他们怎么会轻易为我付出生命?因为他们被灌输了概念,认为雪山之上有神明的天国,才会这样不知死活地攀登。因为他们没有记忆,并不知道极乐之路的死亡率,才会没有包袱,毫无顾忌。这个世界从来不缺乏‘信众’,在那贫瘠的大脑里面幻想出一个遥远的乌托邦,只要抵达那里,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我做的,只不过是给他们指名乌托邦的方向。”
他说的,也不是完全错误,拉娜在三千世界里面见到过神教的信徒,见到过沙漠异教的信徒,当然,还有月亮之下王城的信徒。
这些信徒都相信着自己的“信仰”,认为自己供奉的是唯一的神明,在那些祭司和贵族的“指引”之下,只要杀死其他持有不同信仰的人类,就能得到灵魂的救赎,就能抵达天国。
于是他们仇恨着从没有见过的人,将自己脑海中最大的邪恶施加在一个幻想的敌人身上。直到真的杀死了与他们不同的人,相似的人,一样的人,仇恨就进入了永无休止的螺旋轮回。
明内沙吾尔,就是如此毁灭。
可同时,拉娜也觉得人偶先生的说法是错误的。人类的信念不只是来自于这种虚无缥缈的幻想,人类首先站在了土地上。
他们从父母的爱意中出生,在儿孙的环绕中死去。记忆不会从一个人传递到另一个人的脑子里面,但共同的经历,相似的成长,从老及幼的教导,刻在石碑上的文字,这些都在人与人之间进行着传承。
这种传承拥有力量,拥有“记忆”,拥有灵魂和精神。这是灵魂和集体意志真正的来源。
而拉娜的“三千世界”,就是由此而生。
所以,灌输的概念,植入的记忆,就是没有源头的水,没有根系的树,它根本不可能稳固。人要抬起头看天空,首先要把脚踩在大地上。
可是,如果人偶先生的理论是错的,那雪山上为什么会出现米娅的人偶呢?和这里精心雕琢的人形相比,那不过是个玩偶,但拉娜能从它的身上感受到力量,那力量来自于感情,来自于记忆,来自于传承的力量。
米娅的人偶,她拥有意志。
难道她就是人偶先生想要创造的东西吗?她会被用来取代冬夫人吗?
拉娜还在忧愁地思考着,维尔京还在与人偶关于一些技术的细节进行争论:“意志需要承载物,能够承载意志的,除了人类的大脑,只有世界树。我在你这里,看不到任何能承载意志的东西。”
“物是有形的,意志是无形的,为什么要执着于以有形之物承载无形之物呢?”人偶辩驳道,“如果意志也可以盛放在容器里面,那么它也不过是可以被描述、可以被观测的凡物。我没有将人类的大脑盛放在容器里面,作为收集品的爱好。”
被如此揶揄嘲笑,维尔京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一些。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是不想提及这个人的:“在我们这个时代,有一位非常年轻的骑士王。说不定,你马上就能见到他。在他身上,你就能看到什么是意志的承载,什么是有形之物与无形之物。我希望,你不会也把他当做什么俗物。”
人偶脸上的笑容,在模糊的画面中似乎有些僵硬。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您是骑士王的信徒。也许,我们早已见过面了,再也许,他并没有给我什么深刻的印象。”人偶说,“只不过是你见识太少,目光狭窄,才会认为他有所不同吧!”
这话拉娜就不爱听了,她从思考中回过神,打算反驳这位人偶先生。
但人偶却像是预判到她的加入,冲着两人深鞠一躬,伴随着吱呀吱呀的关节响动,变回了原本破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