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蒙蒙亮,门外传来江成低低的唤声:“殿下,该起身了。”拓拔濬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昨晚有些失眠,刚睡着没多久,这会儿还有些起不来。江成在外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寻常的动静。因为拓拔濬向来起得利落,极少有拖沓,今天的反应让江成有些意外,但昨晚也没有听说殿下生病。他斟酌片刻,又提高了声音叫道:“殿下,再不起身要误早朝了。”拓拔濬这才撑起身子,揉了揉额角,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一边又按住跟着要起来的阿依道:“你昨晚睡得不踏实,现在还早,再睡会儿。”
阿依依言躺回枕上,隔着纱帘看着拓拔濬自己利索地换衣服,问:“殿下今天出门带逐远吗?”
拓拔濬略一思索,道:“昨天是逐远和苍青随侍,前天是逐远和玄影,今天他应该轮休一日。怎么,你要找他?”
阿依道:“逐远曾经爱慕奎丽,现在他们都住在府里,进进出出,早晚会见面。逐远心思简单,我怕他见了奎丽会乱了方寸。现在殿下危机四伏,三天两头有人刺杀,他肩上的责任重大,绝对不能心有所扰。正好他今天在府里休息,等天亮了我去提醒他一下。”
经阿依一提醒,拓拔濬也想起这一茬事了,叹了一口气道:“我想起来了,当时奎丽知道了自己是星奴闹脾气,好像逐远就是整天围着她转,也不去宫里执勤,一直都是致远在给他代班。现在确实应该去警醒他一下,当下的局势,可容不得他为些儿女私情任性。”
阿依的声音有一些低落:“当年的我们都没有经过什么大事,那时候公爷、夫人和世子都在,我们都还有任性的资本。但现在……殿下放心,逐远能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拓拔濬还想要安慰阿依几句,江成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殿下,早膳已经备好了。殿下要在房里用吗?”
拓拔濬抬眼看了一下天色,道:“摆在葡萄架下吧,本王随便吃两口就走了。”他坐在踏床上穿好靴子,轻拍了拍床沿,对阿依说:“逐远通常休息也都在府里不会出去,你睡饱了再去找他,不用着急。”
阿依一觉醒来,窗外天色已经大亮。她起床洗漱完,阿娜尔已经摆好了早餐,笑嘻嘻地指着桌上的一盘煎饼道:“早上殿下吃了一片,说今天的饼煎得火候正好,里面的牛肉馅特别新鲜,特地把剩下的都留给公主了,还嘱咐灶上用小火烘着,怕凉了就不酥脆不好吃了。”
阿依在桌前坐下,对阿娜尔道:“奎丽吃过早饭了吗?叫她过来一起吃吧。”
阿娜尔微微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奎丽小姐早就吃过了。她本来想吃煎饼,可听说是殿下特地留给您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然后就跑到厨房,挑了一块上好的后腿肉,让厨房现炖了羊肉汤底,吃了两大碗羊肉汤饼。”
阿依脸色平静地点了点头,道:“吃过了就好。”她伸手拿起一块煎饼,轻轻咬了一口。酥脆的饼皮在齿间碎裂,鲜嫩的牛肉馅在口中散开,味道果然如拓拔濬所说,恰到好处。阿依微微蹙眉,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又拿起了一片,慢慢地咀嚼着,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仿佛这酥脆的饼香唤醒了心底久违的温柔,让她一时有些恍惚。隐约间像是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幸福感在心底悄然蔓延,似是沉睡多年的种子,被这简单的美味悄然浇灌,重新生出一丝暖意。
吃完了早饭,阿依一面洗手,一面吩咐阿娜尔道:“把昨天买回来的那些布料里,凡是我们按礼制不能用的料子,还有那些颜色过于鲜艳的,都挑出来。剩下的拿去给奎丽小姐,让裁缝过来给她量体。看看她挑出了哪些喜欢的式样,给她做五六套新衣吧。”停了停,又说:“我记得王兄给了一匣和田碎玉,也给奎丽拿去做衣裳的装饰吧。”
阿娜尔脸上带着几分不平,声音里透着不满:“公主,奴婢听白荣华说过,这奎丽小姐原本就是伺候公主的星奴。公主不忘旧情,以姐妹相待,费尽心思回大魏就是为了找她。可她昨天却故意说那些话来刺痛公主,公主为何还要对她这么好?”
阿依心里有些烦躁,也不想多解释什么,只是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道:“快去整理吧,理好了陪我去看看王妃。”
换好了出门的衣服,扎依拉捧来两幅面纱给阿依挑选。阿依的手指轻轻滑过面纱,正犹豫间,突然想起什么,摆了摆手让扎依拉把面纱端走,伸手从妆台上拿过拓拔濬送的木盒打开,把盒里的七幅面纱坠小心地拿出来,依次在妆台上摆开。扎依拉和阿娜尔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赞叹声。阿依稍稍斟酌了一会儿,挑选了其中相对样式最简洁的一款,对着铜镜仔细戴上,左右端详,满意地翘了翘嘴角,站起身来吩咐阿娜尔:“把刚才挑选出来的那些料子带上,我们去给王妃请安。”
阿娜尔有些意外,确认道:“公主是要把这些料子都送给王妃吗?这都是公主自己的体己银子买的,并不是从王府账上支的钱啊。虽然按礼制您现在还不能穿,但将来……肯定有能穿的时候呀!”
阿依毫不在意地说:“以后能穿了再买就是了。王兄给我备了那么丰厚的嫁妆,这点钱咱们还是拿得出的。王妃家中遭受变故,自己又被关押了很久,心情抑郁伤了身体。这些布料送给她做些好看的衣服,心情也能好一些。”说着便走出了门。
阿娜尔捧着衣料跟在阿依身后,叹道:“公主,沮渠氏是河西王的女儿,您是于阗国的公主,身份并不比她低。而且河西王反叛已经被杀,沮渠氏早就没有了娘家势力撑腰,可她还是居于王妃的位置。按道理,以公主的身份,也是足以做王妃的。而且,高阳王殿下又对您如此宠爱,您为什么还总是对她尊敬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