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想了想,说:“我陪殿下去吧。”
拓拔濬有些意外地望向阿依:“你陪我去?”
“可以吗?”阿依眨了眨眼,不确定地问:“我记得昨天来宣旨的内监说可以携眷前往。我……能算是‘眷’吗?”
阿依的犹疑让拓拔濬又是怜惜又是好笑,他点了点头道:“你自然算是我的内眷。我本没打算要带你,并不是说你不能跟我去,而是因为你从未出席过这样的宴席,我怕你会不习惯。”
阿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说:“以前在国公府的时候,除了跟着致远学飞蝗石,夫人给我们找的先生主要是教我们说话和写字,只偶尔教过一点点最基础的礼仪。不过我知道皇室最重礼节,这些日子我跟沈姐姐学了不少,应该不会出错。再说我就紧紧地跟在你身边,你看着我,我一定不会闯祸的。”
拓拔濬知道阿依想到了别处,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通常这样的宴席都是男女分席。要让你去和那些素未谋面的宗室贵妇坐在一起,我是怕你跟她们聊不到一起去。”
“聊不到一起就不聊嘛!”阿依不以为然。“我又不是为了跟她们聊天而去的。我只是担心你的伤刚好,支撑不了。我陪你去,万一有什么不舒服了我也好及时照应。”
拓拔濬心中甚是温暖,他沉思了片刻,道:“去王叔府上赴宴,你不便再穿于阗的服饰。不过好在宗室的人也没见过你,你只要出门的时候戴个帷帽,也不会有问题。
阿依唇角向上弯了弯,欠身道:“那殿下等一等我,我去换身衣服就来。”
阿依气喘吁吁地跑出府门,跳上马车。拓拔濬已经坐在车里等候,见她手里拿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奇道:“你刚才急急忙忙跑回去拿了什么?”
高阳王府距离广阳王的新府邸并不远,因此准备的是一辆轻便马车。虽然能坐得下两个人,但毕竟不怎么宽敞。阿依上了车,宽大的帷帽就左撞一下车厢,右撞一下拓拔濬的额角。拓拔濬只得赶紧伸手替她摘了帷帽,两个人方能比肩而坐。
阿依在车上坐稳,呼哧呼哧地喘了两口粗气,把包袱放在膝上打开,露出里面的木盒。
拓拔濬一眼就认出这是秋仁送给他的那个装着九瓶于阗神药的木盒。更加觉得奇怪,问:“你把这个拿来干什么?”
阿依边喘气边说:“殿下肩伤还没完全好,本来是不应该喝酒的。但既然去人家府上赴宴,恐怕是躲不过的。我隐约记得表哥给你的药里有一瓶是解酒药,但是我不清楚是哪一瓶,又怕你久等,就干脆把整盒都拿来了。”
拓拔濬看着阿依因一路奔跑而红扑扑的脸颊,只觉心中温暖如万丈阳光倾落。他从袖中拿出一方绢帕,想要替她拭去额上的汗水,但手终于还是在半空转了个方向,将绢帕塞在阿依手中,又从她手里接过木盒,道:“你擦擦汗。”他从盒子里拿出那个玳瑁瓶子,道:“就是这一瓶,秋仁说叫‘明眸善睐丸’。”
“原来是它!”阿依一边擦着汗,一边笑道:“上次表哥只跟我说用哪个瓶子里的药给你治病,却没告诉我那些药分别都是什么。”
拓拔濬打开玳瑁瓶子,倒了一粒丸药在手上,送进嘴里吃了,把瓶子放回盒子里,顺便一一向阿依介绍了每一瓶都是什么药。介绍到最后一瓶,实在是无法对阿依明说,只能尴尬地挠了挠头,道:“这一瓶……我有些忘了,以后有机会写信问问秋仁再说。”
阿依却并没有感觉到拓拔濬的尴尬,觉得忘了就忘了,反正没想起来是什么药不吃就行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倒是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歪头认真地问:“新皇帝杀了那么多兄弟,为什么偏偏留下这个楚王?为什么要改他的封号?还送给他一座新府邸?”
阿依挑起了一个话题,拓拔濬顿觉轻松。他立即回答:“拓跋余针对的都是他夺嫡的对手。楚王叔不一样。他从小就不喜朝堂政事,只爱风花雪月。所以这些年来,他都在自己的封地逍遥地做他的富贵闲人。他志不在朝堂又远离京城,对谁都够不成威胁。所以京城的夺嫡之争再惨烈,他也都能置身事外。加上他生性懦弱又惧内,拓跋余自然犯不上杀他。”
“惧内?”
“就是惧怕他的王妃。听说那位王妃性格刚烈,楚王府中的大小事宜都是王妃说了算。以至于有传言说楚王府中只知有王妃而不知有楚王。”
阿依点了点头,又问:“既然他在封地和新皇帝两不相扰,为什么又要叫他搬来京城?”
“拓跋余虽然已经登上了皇位,但他的皇位来路不正,质疑他的人还很多。尤其他杀了东平王叔,就让许多朝臣和藩王认为他暴虐无道,不配为君。他急于坐稳皇帝的宝座,就必须修补自己的形象。虽然现在从礼制上来说我已经失去了继位的资格,但朝中还是有一些大臣愿意支持我。拓跋余对我仍然忌惮,就不可能对我亲近拉拢。而楚王叔对他的皇位没有半点威胁,之前也从未参与过夺嫡之争,自然是最好的选择。既拉拢了楚王叔,又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给天下人看。”他冷笑了一声,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召楚王叔进京,把人放在自己的把眼皮底下随时监看着,他自然也就更安心。”拓拔濬说完,想了想,又叮嘱道:“你在女席一定能见到楚王妃——现在应该叫广阳王妃。广阳王叔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了封地。这些年只有在他的生母伏太妃薨的时候进京奔丧回来过一次。那也已经是八九年前的事了。这位王妃我也只是那个时候远远地见过一次,实在没什么印象了。原本他们远在封地,不熟悉也不要紧。但现在既然他们已经进京,总还要稍微了解一些才好。你不必与她多言,只在一边静静观察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