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嘲笑我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在空的眼中,芙卡洛斯此刻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颓废地坐到了桌子旁边的一把椅子上。
她悻悻地撑着下巴,整个人几乎要陷进了餐桌边那把软垫椅里。
明明连实体都不完整,偏偏这副姿态却意外地贴合她那落魄的心情。
作为一种“不完全的存在”,她如今确实还能影响一些微小的物体,比如拿起饭碗、抽张纸巾之类的细节操作,对她来说还算勉强。
至于吃饭?想都别想了。现在的她,连吞口水动作都是“伪装”出来的。
本来嘛...了解在现在自己的存在似乎对于那位存在或者其她什么人来说,似乎变得无关紧要了。
这本应该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消息,意味着之前打算获取可以自由活动的身躯后,就到荒郊野外过上隐姓埋名的生活的计划可以不用实现了。
但是,她一想到刚才自己那副几乎可以称的上是抱头鼠窜的姿态,实在是、实在是太丢脸了吧!
空看着她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明明刚才还表现出“我身上背着天大的秘密,存在本身即是禁忌”的模样,结果才过了几分钟,就变成了羽毛全塌的湿鹌鹑。
——这家伙,和芙宁娜一样真的很难让人放心。
“……别太在意了,芙卡洛斯。”他轻声说道,坐到她对面,语气温和得仿佛怕惊着她,“要是换作我,大概也会不好意思到一整天钻到被窝里面吧。”
“什、什么嘛!你是说我胆小吗?!”
她猛地抬头,眼神中泛起一丝久违的锐气,但很快又像被水泼灭的火苗,眼神瞬间垮了下来。
[……算了,你说什么都行啦……]
她嘟囔着,又把头埋回了手臂里,像只白扑扑的猫。
空气沉默了片刻,只有桌上碗筷轻微碰撞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内回荡。
[你还想吃点什么吗?虽然你现在好像吃不了东西,但我可以……拿来放着?嗯,心理安慰。]
空试探着问,声音尽量轻松,仿佛在和一位情绪低落的朋友打趣。
芙卡洛斯缓缓抬头,盯着他看了几秒,像是在判断他是否在恶意捉弄自己。
[……巧克力慕斯。]
她小声说。
是的,就是那个。
那个曾经只能用芙宁娜放在桌子旁边的神之眼的视角偷偷看过,却从来没能亲口尝试过的——圆润顺滑的黑巧克力慕斯,上面点缀着一撮奶油和金色的碎片,像极了她记忆中从未拥有却总是路过的“人类幸福”。
可是——她又怎么可能会在芙宁娜面前露出这种“想尝尝看”的表情呢?
绝对不行。
她可是芙卡洛斯,枫丹的真正神明、水神的神性化身的存在,岂会对区区一个看起来软乎乎的甜点产生兴趣?
所以当时她冷哼着缩回了意识深处,嘴上毫不留情地毒评道:
「哼,这种看起来就齁得发腻的东西,居然也能称之为甜点?几百年过去了,枫丹人的味觉退化了吗?」
但实际上,她当时的注意力根本没法从那勺被芙宁娜缓缓送入口中的慕斯上移开。
“那软软的质感……入口即化的样子……”
“还有那个……白色的奶油,是不是甜中带点丝滑?!”
她在芙宁娜体内咬牙切齿地忍了很久。甚至悄悄在芙宁娜睡觉的时候,用记忆重播了一遍那天的画面——好几遍。
如今终于有机会,哪怕只是“心理慰藉”,她也忍不住开口了。
虽然语气故作随意,像是在提个不值一提的要求。
但她心里明白,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自己的脸一定红得不像样。
“嗯?”
[我说!我要、是‘想’吃巧克力慕斯!可惜我现在吃不了!你要是有点良心就自己去吃一份,然后一边吃一边诚恳地对我道歉!]
空失笑:“好,我现在去拿。”
他起身,走向厨房,不一会儿拿来一小份巧克力慕斯,还特意放了把小银勺,摆在她面前的位置上。
“来,精神体芙卡洛斯小姐的专属甜点。就算吃不到,也可以过过眼瘾。”
芙卡洛斯哼了一声,手指轻轻在空气中一划,一缕淡淡的波动带着勺柄,竟然将那巧克力慕斯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这场景顿时让芙卡洛斯眼睛里面闪出星星来。
[哼……我迟早会吃到的。等我真的拥有实体之后,第一个要尝的,就是这个。]
“好啊,”空笑了笑,“到时候我如果去枫丹看望朋友的话,就带这个给你好了。”
“噗嗤~!”
桌子另一侧,优菈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努力别过头,试图掩饰嘴角那一抹止不住的愉悦。
“欸欸欸——虽然已经知道了情况,但看起来感觉更像是空你饿到开始出现幻觉啦。”
派蒙一边晃着小腿,一边拿勺子戳着自己盘子里的果冻,“就比如刚才那样对空气说话,而且……还问‘你还想吃点什么’。”
她飞到那份被空郑重其事放在对面座位上的巧克力慕斯旁边,眼睛眨了眨,好奇地打量。
虽然从空那里得知了一些情况,但看到空和芙卡洛斯交流的方式,真的挺让优菈还有派蒙绷不住的。
......
空站在旅馆门口,望着前台递过来的简短留言记录,表情带着些许失望。
“今天早上?她们一大早就退房离开了啊……”
他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奈地轻声自语:“额……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呢。”
虽然芙宁娜和克洛琳德并没有留下明确的行程安排,但大概率她们已经启程返回枫丹了。
然而是搭船?还是乘飞行器?或者观光马车?这个信息的缺失让空一时也无从查起。
——只能等几天后直接去枫丹碰碰运气了。
正当他低头思索下一步打算时,耳边响起了一声轻哼。
「……她肯定在心里气死我了。」
芙卡洛斯的声音带着一丝心虚。
她梗着脖子也看了眼空手中的记录,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
尽管努力维持着那份自傲的姿态,但空还是从那句轻哼中,听出了她的忐忑。
她当然知道,自己那天没头没尾地消失,把芙宁娜扔在原地,几乎等于让她独自面对一场突如其来的“永别”。
“芙宁娜……她肯定不知所措了吧。”
空想起曾经芙宁娜也遇到过类似的场景,内心泛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而芙卡洛斯,蹲了下去用力抱住了双膝般,沉默了几秒。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吧。」
「说不定……就让她以为,我已经彻底消失了也挺好。至少,对她来说,那是一个……干净利落的结局。」
她说这句话时,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说服空,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她的存在如今漂浮不定,连实体都没有一个,更别提未来是否还有“归来”的可能。
与其让芙宁娜继续抱有期待、每天念叨着“她还在,她会回来的”之类傻话,不如就让她误会成“她已经不在了”,好过一点。
悄无声息地告别,比血肉模糊的挽留要温柔得多。
但即便如此——
“……也许,她会哭一下吧。”,空提出这个假设。
「不过那种程度的眼泪而已,反正她很快就能藏好了。那家伙是演员嘛。擅长这种事。」
空没说话,只是悄悄叹了口气,目光投向街道尽头。那是旅馆门前,芙宁娜曾在璃月清晨阳光下站过的位置。
当时,璃月清晨的阳光柔和地洒在石板路上,风吹过檐角,带起几缕被晨光渲染的金红。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时的画面——
那个一头白色短发、披着深蓝色衣物的身影,站在晨雾初散的街口,静静地回头望着这座旅馆。
她的眼神里也许什么都没有,也许有千言万语。
但她终究没有再回来。
“……在离开璃月之前,回望这里最后一眼时,”
空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她有没有在心里想过——如果当时,在生死边界那一刻,她果断地……放弃那个计划的话,会不会……”
——“你就不会消失了?”
这个念头就像一根细针,轻轻戳进芙卡洛斯心头最柔软的角落。
她一瞬间没有回答,甚至连那种“否认”的反应都没了。
空没有继续逼问。
她的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那天生死边界的场景至今还历历在目。
芙卡洛斯明明早已知道风险,却没有告诉芙宁娜——也许是为了保护她,也许是不愿她阻止自己,更多的……可能是因为她心中根本没有把自己“回不来”的可能当成一回事。
她以为就算失败,芙宁娜也不会受太多影响。
但她错了。
而芙宁娜……
那家伙应该也猜到了一些东西,却还是用一种几乎赌上一切的姿态去等待、去寻找,直到最后只能接受那个“她已经不在了”的结果。
「哼,说到底,都是她自己擅自多想的吧……」
芙卡洛斯的声音终于又响起,只不过这一次,她的语调很轻,轻得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又不是我让她等的。她爱哭是她的事,我又没做错什么……对吧?」
话说完,她却再也没多说一句,像是怕再说下去,声音就会颤抖。
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芙宁娜曾站过的地方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