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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烛火被穿堂风卷得猛地一矮,皇浦云捏着狼毫的手骤然收紧,笔杆在指间咯吱作响。信使半跪在地,甲胄上还沾着未干的泥点,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残叶:“启禀将军……是小溪县,玄甲兵破晓时围了青杨、白石、柳溪三村,等我们的斥候赶到,村口的老槐树都被血浸成了黑红色,村里……连会哭的娃娃都没剩下。”

案几上的地图被指节叩出闷响,旁边气急败坏的费州牧盯着小溪县的位置——那是去年才从玄甲兵手里夺回的地界,百姓刚返村种下新麦,此刻麦种怕还埋在土里,人却成了路边无人收殓的尸骸。他想起半月前在另一个村子见到的场景:被劈成两半的水缸里漂着半只绣花鞋,灶膛里的柴火还没燃尽,铁锅倒扣着,底下压着烧焦的婴儿襁褓。

“费州牧?”师爷低声提醒,帐外的风里似乎都飘着血腥味了。

皇浦云缓缓松开手,指缝间渗出细血,他将狼毫掷在砚台里,墨汁溅上地图,晕开一团浓黑,像极了玄甲兵踏过的焦土。“传令,”他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石,“让斥候营再探,查清楚玄甲兵的动向,告诉前锋营,今夜卯时拔营,去小溪县。”

信使抬头时,正撞见皇浦云眼底翻涌的红——那不是杀意,是被生生压下去的恸。帐外忽然传来兵器碰撞的脆响,是帐外的亲兵听到消息,手按上了刀柄。烛火重新站稳,照亮皇浦云紧抿的唇,他抓起案头的虎符,转身时披风带起一阵寒风:“告诉弟兄们,这仗不是为了夺地,是为了让那些死在村口的百姓知道,咱们还没让他们白死。”

风卷着烛火窜高,映得费州牧鬓角的白发像霜雪,却也映得皇浦云握虎符的手稳如磐石,指腹在冰冷的符牌上磨出细碎的火星。

残阳映照着佰州一些城池的断壁残垣。街道上,焦黑的屋梁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偶尔能看到几具早已干涸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远处隐约传来的厮杀声,让这座本就破败的城池更添了几分凄凉。

皇浦云站在临时搭建的帅帐内,眉头紧锁。案几上,几份军报堆叠在一起,每一份都写着令人心惊的消息:西门告急,北城墙被攻破,粮草被劫……他拿起一份最新的军报,上面的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写就。

\"大人,西城门守不住了!\"一个亲兵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上满是惊恐。

皇浦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焦虑。他看向一旁的费州牧,只见他也是一脸凝重。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传令下去,让张军侯带三百精兵支援西城门。\"皇浦云沉声道。

\"可是大人,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了。\"费州牧急忙劝阻,\"若是再分兵,恐怕其他城也会……\"

皇浦云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告诉张将军,务必死守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亲自带兵过去。\"

亲兵领命而去,帐内只剩下皇浦云和费州牧两人。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布满血丝的双眼。

\"唉,\"费州牧长叹一声,\"这佰州,怕是真的要完了。\"

皇浦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帐外。夜色渐浓,远处的厮杀声却丝毫没有减弱。他知道,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突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皇浦云和费州牧同时站起身,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报——\"一个士兵的声音传来,带着哭腔,\"南城门……南城门被攻破了!\"

皇浦云身形一晃,差点摔倒。他扶住案几,脸色苍白如纸。费州牧也是一脸呆滞,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完了,一切都完了。\"费州牧喃喃自语。

然后闭上眼,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他知道,佰州,真的守不住了。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震天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皇浦云和费州牧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拿我的佩剑来!\"皇浦云沉声道。

费州牧点了点头,也拔出了腰间的佩刀。两人整理了一下衣衫,大步向帐外走去。

帐外,玄甲兵已经冲了进来,与守军厮杀在一起。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谱写着一曲末日的悲歌。

皇云和费州牧对视一眼,同时大喝一声,冲向了敌阵。

残阳如血,映照着断壁残垣间的哀嚎。玄甲兵手中长刀仍在起落,街巷间尸骸枕藉,鲜血汇成溪流蜿蜒。皇浦云猩红着眼,手中长枪拖曳在地划出火星,亲兵们紧随其后,甲胄碰撞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将军!\"亲兵队长嘶吼着劈开一名玄甲兵,却被另人从侧后方斩中肩胛。

皇浦云瞳孔骤缩,一直压抑的气息陡然爆发。他周身泛起淡淡金芒,原本沉稳的步伐化作残影,枪尖迸发刺目金芒,竟隐隐有龙吟之声。\"铮\"的一声脆响,枪尖点在当先那名玄甲兵的胸甲上,看似轻描淡写,对方却如遭重锤,玄甲寸寸碎裂,整个人倒飞出去砸塌半堵土墙。

这是他首次在战场动用术法。平日只以武技御敌的身躯此刻气劲流转,枪影翻飞间金光四溢,每一次突刺都裹挟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玄甲兵引以为傲的重甲在金色气劲前如同纸糊,惨叫着成片倒下。亲兵们见状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震天怒吼,士气如虹。

皇浦云枪尖金芒吞吐不定,玄色披风被气劲掀得猎猎作响。他立于尸骸之间,那双沉寂已久的虎目燃起熊熊怒火,望向残余玄甲兵的眼神冰冷如霜。

玄甲兵的溃逃像被戳破的蚁穴,黑甲碎片混着暗红血污铺满官道,折断的长枪斜插在焦黑的车辙里,枪尖还挑着半片染血的玄甲。几个没跑远的兵卒跪在泥地里,颤抖着去扒拉压在同伴尸身下的断剑,指节攥得发白,喉间却发不出半点呼救——方才皇浦云那队银甲骑兵冲阵时,连人带马踏碎了他们的战鼓,也踏碎了这群暴徒三个月来横行佰州的狂傲。

残阳把云层烧得通红,血腥味裹着焦糊的布帛味漫过田埂。最前头那匹神骏的乌云马打着响鼻,马背上的皇浦云正用布巾擦拭长枪上的血渍,银甲肩头裂开道口子,露出底下渗血的皮肉,他却浑不在意。方才他领着三百死士从芦苇荡里突袭,正是瞅准了玄甲兵劫掠完村镇后松懈的空档——这群畜生抢了百姓过冬的口粮,连村口那棵百年老槐都被他们放火烧得只剩半截焦桩,此刻槐树下还歪着个抱着破碗的孩童尸身,碗里几粒糙米早被血浸透了。

“将军,清点完了!”亲兵纵马奔来,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斩敌三百余,俘五十,还夺回了三车百姓的粮食!”

皇浦云抬眼望向远处逃窜的黑点,玄甲兵的背影在暮色里缩成仓皇的蚁群。他想起半月前在青溪镇见到的惨状:被烧塌的草屋下露出半截妇人的手臂,井里漂着孩童的布鞋,那时幸存的老丈拉着他的马缰哭嚎,说玄甲兵是“天杀的恶鬼”。而今恶鬼终于露出了怯相——方才他挺枪挑落对方主将时,分明看见那满脸横肉的将军眼里,映着的是和青溪镇百姓一样的恐惧。

乌云马忽然不安地刨了刨蹄子,皇浦云顺着马眼望去,只见西边官道尽头腾起一阵烟尘,似有大队人马赶来。他握紧长枪,银甲在残阳下泛着冷光——不管来的是援军还是溃兵,这佰州的天,该换个颜色了。

看着远处的荒原。皇浦云立于断壁之上,玄色披风被猎猎晚风扯得笔直,目光如鹰隼般锁定远方逃窜的玄甲兵。那些溃兵丢盔弃甲,像一群丧家之犬,正沿着干涸的河床狼狈奔逃,扬起的尘土在暮色中拖出一条灰黄色的尾巴。

\"传我将令!\"他低沉的嗓音劈开喧嚣,\"斥候营全体上马,衔尾追击!\"

亲兵迅速挥动令旗,三短一长的号角声刺破天际。刹那间,数百名身着轻甲的斥候翻身上马,马蹄踏碎满地残戈,如同一道黑色闪电,沿着溃兵逃窜的方向疾射而出。

皇浦云的手按在腰间佩剑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告诉他们,不准放跑一个活口!\"他望着远处渐渐缩小的黑点,声音冷得像冬日寒冰,\"玄甲兵一日不除,佰州百姓便一日不得安宁。让这些豺狼记住,踏入这片土地,就要有埋骨于此的觉悟!\"

晚风卷起他的话语,混着远处隐约的厮杀声飘向旷野。斥候营的身影已消失在天际线,只留下滚滚烟尘,如同一条愤怒的巨龙,死死咬住了逃窜的猎物。断壁下,凝固的血迹在残阳下泛着妖异的光泽,无声诉说着不久前的惨烈。皇浦云依旧伫立,直到最后一丝光亮沉入地平线,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映着漫天星辰,也燃着不灭的怒火。

玄甲兵的溃退之势在荒野上拖曳出长长的阴影。尽管甲胄染尘、粗重,那些握着长枪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领头将领猛地勒住缰绳,铁青的脸色在暮色中像块冷铁,方才怒吼的余威还在风中震颤,此刻却已化作低沉的喝令:\"结偃月阵!弓手居左,枪兵列右,盾阵居中!\"

话音未落,涣散的队伍竟如被无形之手牵引,瞬间重整章法。伤兵被迅速安置在阵型内侧,弓弦震颤声此起彼伏,三十余名弓箭手已沿着土坡布成半月形弧线,箭矢在残阳下泛着冷光。持盾士兵膝盖顶着盾牌边缘,以十人为单位结成菱形小阵,盾面相接处的缝隙恰好露出枪尖,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骤然张开了獠牙。

将领策马巡视阵前,玄甲碰撞声里混着他的脚步声。\"佰州骑兵善用弯刀,\"他屈指叩击着鞍前横刀,\"待他们进入百步之内,听我号令放箭。记住,我们是玄甲营——就算是撤退,也要让追兵啃下满口血!\"

风卷着枯草掠过阵前,甲叶相磨的脆响渐渐归于沉寂。所有士兵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扬起烟尘的地平线。残阳将他们的影子投在身后,竟比来时更加森然可怖。

斥候营伏在枯叶堆中,十数双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三里外的玄甲兵营。霜风卷着碎雪掠过荒原,将玄甲兵营帐上的黑色狼旗吹得猎猎作响。那连绵起伏的营寨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灰色营帐在暮色中泛着冷硬的光,寨墙下隐约可见暗褐色的血迹——那是溃兵仓促扎营时留下的痕迹。

\"百户,您瞧那营盘外的光晕。\"年轻斥候压低声音,指向营地四周萦绕的淡淡白雾。经验最老的陈百户眯起眼,手中枯枝在冻土上划出简易阵法图:\"是八玄阵的变种,只是这雾气......\"话音未落,左侧突然传来弓弦轻颤声。

一名斥候按捺不住,挽开角弓将羽箭射向最近的寨门。箭矢划破风雪,却在距营寨百步外猛地一顿,仿佛撞上无形屏障。众人眼睁睁看着那支雕翎箭在空中滞涩地摇晃两下,箭簇上的寒芒骤然黯淡,竟像被抽走了所有力道,轻飘飘坠落在结霜的草地上。

\"好邪门的阵!\"陈百户倒抽口冷气。那名射箭的斥候脸色煞白——他方才分明感到弓弦上传来一股诡异的吸力,若非及时松弦,几乎要被拖下藏身处。营寨里突然传来梆子声,寨门缓缓打开,两队玄甲骑兵列阵而出,手中长戟在暮色里泛着幽蓝寒光。

陈百户迅速按住躁动的手下,指尖深深掐进冻硬的泥土:\"撤!这龟甲阵至少要调三门红衣大炮来,咱们的铁箭捅不破。\"他望着那片在风中纹丝不动的白雾,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岱州见过的景象——当时也是这样一支箭都射不进去的大阵,最后是用三十车猛火油才烧开一道缺口。

寒风卷着雪沫扑在脸上,斥候们像狸猫般退入密林。身后,玄甲兵营的篝火渐次亮起,将那片诡异的白雾映照得如同鬼魅栖居的巢穴。陈百户咬碎了牙:\"传信给将军,玄甲兵溃逃至华丰郡,让将军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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