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梗!”赵爱民沉声喊了一声,语气不高,却带着一股压不住的冷意。
棒梗正兴头上呢,一手挥舞着那根拐杖,一边嘴里还在喊“呔!”像模像样地比划着打妖怪。他听见有人叫他,愣了一下,回头一瞧是赵爱民,脸色顿时就怂了几分,拐杖立刻往背后一藏,假装咳了一声。
“赵叔……您早啊……”
赵爱民缓步走过去,眼神淡淡地扫了扫他背后的木棍,“你那手里的,是谁的?”
棒梗咽了口口水,低头不语,拐杖慢吞吞地放了下来,露出那根被他涂了泥巴还掉了漆的老木头。
“那……就玩一会儿,不碍事。”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像是在跟自己解释,又像是在讨饶。
赵爱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心里却忽地泛起一股烦躁。他不是没见过棒梗调皮,可这次……是踩得太狠了。
“你知不知道,这拐杖,老太太要是找不到,今天哪都去不了?”
“我……我就是借来玩一会儿,我一会儿还回去还不行吗?”棒梗声音越来越低,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一副想跑却又不敢跑的模样。
“你现在就去送回去。”赵爱民语气转冷,“别让我第二次开口。”
棒梗被这一句吓得一激灵,立马捧着拐杖,像抱着一根烧红的铁棍似的,一溜小跑往聋老太太的屋那边去了。
赵爱民站在原地,看着那孩子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门口,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本不想管这些事。院里的孩子淘气惯了,大人们睁只眼闭只眼,可今天这事让他心里泛起一种说不出的酸堵。那老太太虽然耳背,但人不坏,从不惹是生非,日子过得清清淡淡。这种人,最怕的就是平静生活被打破。
他走了几步,刚到院中小井边洗把脸,后头就传来一阵“砰砰”敲门声,还伴着聋老太太那嘶哑沙哑的喊声:“谁!是谁动了我的拐杖?!”
声音虽然破碎,但情绪激动,带着点慌乱。
“我……我给你拿回来了!我就借着耍一耍!”棒梗结结巴巴地说着,门口却已围上几个邻居。
“咋了咋了?老太太又找不着东西了?”
“棒梗你个小兔崽子,又偷人家东西玩?”
“就不能安分点?上次你不是还把人家菜盆踢翻了吗?”
棒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刚想解释,却被赵爱民一把拉了过去。
赵爱民眼神一凛,沉声道:“不是拿去‘耍耍’,是偷,是故意的。你不是头一次干这种事了,今天当着大家,把话说清楚。”
“赵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棒梗像是被吓住了,眼眶一红,鼻头抽抽地几乎要哭出来。
赵爱民却并未放软,“你不是小孩了。老太太那拐杖,是她走路的命根子。你今天拿去玩,明天是不是还想拿她药包?拿她热水壶?你要是让她摔了,你负责得起吗?”
“我……我……”棒梗嘴唇哆嗦着,低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围观的邻居也沉默了。
这年头孩子淘气,大家都见怪不怪,可赵爱民说得在理。这要是真的把老太太摔了,那可不是玩笑了。
“老太太。”赵爱民转头,看向门口慢吞吞挪出来的聋老太太,她一手扶着门框,另一手颤巍巍地接过那根拐杖,眼角有些湿润,嘴里却只是干干地笑:“没事没事,小孩不懂事,不怪……”
“不。”赵爱民坚定地摇头,“今天必须给你一个交代。”
“跪下。”他忽然对棒梗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
“啊?”棒梗一愣,满脸通红,身子扭来扭去就是不肯跪下,“赵叔……我知错了,我真知错了,我……我下次不敢了!”
“现在。”赵爱民只说两个字,目光冷如霜。
棒梗僵了一会儿,终于咬咬牙,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低着头,脸贴着灰尘不敢抬,嗓子里喃喃地说:“奶奶……我错了,我以后不乱拿你的东西了……”
聋老太太眯着眼睛,神情有些迷茫,她看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听得见那句“我错了”,也感受得到赵爱民身上那股沉默而锋利的冷。
她轻轻叹了口气:“小赵啊……你心里有把秤。”
赵爱民没应,眼神却缓缓松动,深深地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棒梗。那孩子脸上抹着一层泥,像个没洗净的苦瓜,但眼里,却终于多了点怯意和悔意。
是时候了,该立一立这院子的规矩了。太久没管教,他们一个个,都开始忘了什么叫分寸。
赵爱民转身,没再说什么,留下众人站在风中,望着那孤独高大的背影,良久无语。
院子里空气一时沉沉地凝住了,连风也似乎不愿吹动半分。棒梗跪在地上,小脸脏兮兮的,眼角挂着泪痕,咬着牙,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却一言不发。他不是不想站起来反驳赵爱民——他只是心里那股倔劲儿,终于在赵爱民那一句句不留情的训斥下,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那口子里藏着的,不是委屈,不是愤怒,而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羞耻感。
可就在这时,屋里一声尖利的怒吼猛地划破了这份沉寂——
“哎呦我滴个老天爷哟——赵爱民,你个光棍儿,你凭啥让我们家棒梗跪下?!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个扫把星你就是欺负我家没男人是不是?!”
贾张氏的声音,如同一盆热油泼进了冷锅里,炸得四周瞬间炸锅。
她扯着嗓子,从屋里颤颤巍巍地冲出来,一边骂着,一边冲到棒梗面前,三步并作两步,扶起孩子,嘴里骂骂咧咧:“起来起来,别跪着,腿都跪红了你个死孩子,干嘛听那个黑心肠的混蛋的话!”
棒梗刚被赵爱民训了一通,情绪还没缓过来,被贾张氏这突然一顿护短,又是委屈又是愧疚,眼泪唰地就流下来了,嘴里却小声喊着:“奶……别说了……是我不对……”
“你不对个屁!”贾张氏一手把他护在身后,转过身,那双本就细长尖利的眼睛里,如今像是烧着火:“你个赵爱民,你居然逼着孩子跪下?!你是当自己是皇上了?我家孩子就你能管了?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连个女人都没有的人,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们家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