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儿,您要是想吃,就说一声。”他说,语气不冷不热。
“哼,我才不稀罕你这橘子!”贾张氏梗着脖子,嗓门又大起来了,“甜得人牙疼、心火旺,我不就是怕你屋子着风,才来看看嘛!”
赵爱民没说话,只是微微一笑,转身进了屋,把窗子从里面关紧,插上了栓。
贾张氏站在原地,心跳得飞快,但面上仍旧是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她慢慢摸了摸怀里的两颗橘子,仿佛在安抚一场惊魂未定的斗争。
“甜死个人……”她低声咕哝着,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捏了捏果皮,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笑。
她已经开始想着:下一次,她该挑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摸进去看看那红漆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赵爱民,你再防,也防不过贾张氏的手段。
橘子,不过是个开头。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赵爱民回到屋里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夕阳早已没了踪影,屋外冷风顺着砖缝钻进来,灶台上那点余热也早被风吹散,整个屋子里只剩下墙角的一盏煤油灯勉强亮着,幽幽的火苗像是挂在他眉心上的那点疑惑——他记得自己早晨在锅里蒸的两个鸡腿,一直没动。
可现在锅盖一掀,里面只剩下一个。
他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眼角抽了抽,把锅盖重新盖好,手指无意识地在灶台边敲着,节奏短促而压抑。
“我记得清清楚楚,是两个。”他嘴里念叨着,目光缓缓扫向屋子四周,最后落在那扇后窗上——窗闩插得死死的,不像有人从这里进过。他又低头看看地面,干净,没有泥脚印。
“不像是老鼠,也不像是猫。”
鸡腿就放在锅里,锅边还放着一只蓝边碗,他特意把锅往灶台里头搁了点,一般人不容易注意,更别说贾张氏那种腰椎不好的人。
可现在少了一只鸡腿,这不是平白无故消失的东西。
赵爱民转身走出屋子,顺手把门带上,站在院子里,目光如箭地环顾四周。
前院,靠墙角的矮砖墙边,一堆破旧木箱旁,一团小影子正蹲着,背对着他。那孩子缩着脖子,衣服鼓鼓囊囊的,双手紧紧护着什么,埋头咬着。
“棒梗?”
赵爱民低声唤了一句,语气不带任何温度,却直戳人心。
那团影子明显一僵,接着,咔嚓一声脆响,一截白森森的骨头被迅速塞进木箱背后。
棒梗缓缓转过头,嘴角还沾着些许油星,眼神躲躲闪闪:“赵叔……您,您找我啊?”
赵爱民走近了两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手边那还在滴油的纸团。
“你在吃什么?”他低声问。
“我……我吃……我妈给我带的……烤红薯。”棒梗眼皮不抬,话说得飞快,几乎一口气说完。
“是吗?”赵爱民俯下身,忽然一把拉开他手里的纸团——那熟悉的油纸、熟悉的葱姜蒜香气,还有那鸡腿骨上还残留的一点焦皮,几乎在瞬间就让他认了出来。
“你偷我鸡腿。”他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像压在鼓膜上的鼓槌,“说吧,怎么拿到的?”
棒梗手指一抖,鸡腿骨啪地掉在地上,顺着砖缝滚了几圈。
他猛地抬头,“不是我偷的!”
“那是谁?鸡腿自己长腿跑出去的?”
“不是……是……我奶拿的!”他终于憋不住,指着里屋的方向,“她说你家锅太满,怕你闷坏了鸡,就……就给我带了一只出来。说是防止浪费。”
“呵。”赵爱民冷笑了一声,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转身,眼神像刀子一样朝贾张氏屋子射去,脚步踩在青砖上,一步步逼近那扇虚掩的门。屋里隐隐传来剥橘子的“啪嗒啪嗒”声,橘子皮掉落在地上,混着那股刚炒过菜的油腥味,说不出的刺鼻。
“婶儿,在家吧?”他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冰冷的压迫感。
门吱呀一声被他推开,贾张氏正坐在炕边,一只手捏着橘子瓣,另一只手往嘴里塞,见他进来,身子猛地一顿。
“哟,小赵啊,这么晚怎么来了?吃饭没?”
赵爱民瞥了一眼她手里的橘子,没回她话,反倒缓缓地说:“我锅里少了只鸡腿。”
贾张氏脸色不变,依旧笑呵呵的,“是吗?可能你记错了吧,岁数大的人啊,经常就忘事。”
“我早上蒸的两只,一只是准备带去单位中午吃,一只是晚上回来热着配饭,现在只剩一只。”
“哎呀,小赵你这话说得……难不成你怀疑我偷你鸡腿?”她声音突然拔高,表情激动得嘴角都在颤,“你这年轻人,说话也得讲良心,我好歹是你婶儿,你怎么能……”
“棒梗刚才在墙角吃着,手里拿着我那鸡腿的油纸包。”赵爱民打断她,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他说你给的。”
贾张氏脸色唰地一下变了,又红又白,像被一巴掌抽过。
她嘴巴张了张,像是想再编点什么,最后狠狠一咬牙,把手里那瓣橘子一口咬下,嘎嘣一声,汁水四溅。
“我就拿了一只,怎么了?你锅里蒸着,香气冲天,我一个老太太牙口不好,一天一口肉都没见着,你就多的也不给分点?”
“你要吃,我可以给你。”赵爱民声音平稳,但却多了一丝冷意,“你不该偷。”
“偷?”贾张氏猛地拍了下炕桌,“你说得倒轻巧,什么叫偷?你屋门都开着,窗户都露着,我进去拿点东西你就说偷?我还没说你上次橘子皮丢我灶台口的事呢!”
赵爱民没有再说话,目光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像是在看一个迟暮的、仍不肯服老的赌徒。他转身出了屋门,身影高大而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忽视的疏离。
棒梗还蹲在墙角,看到赵爱民走过来,急忙站起来,嘴角沾着油,目光躲躲闪闪。
“赵叔,我……我下次不敢了。”他小声说。
赵爱民顿了一下,低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责骂,只是冷冷地道:“以后想吃东西,先来问我。再有一次,我连你一起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