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墟。
时值正午,浩瀚的光海自九霄之上铺展而来,洗尽沿途浮翳,将三座巍峨神山都照耀得鲜艳光彩。
山间流淌的云瀑亦被掞染得通透,恍若琉璃,折射着晶莹的虹彩。
乌阁,林海火一样的随风摇曳,炽阳神藤前,乐临清盘膝而坐,正超级认真的执行着修行计划。
一呼一吸间,皆有淡淡的金曦自身躯逸散,与天顶洒落的日光交相辉映,在她身上聚拢、流转。
远远望去,好似披上了一层由天光云霞织就的法衣,身不染尘,宝相庄严。
一切似乎都与往日的修行无异,安宁祥和,
只是吐纳着,吐纳着,乐临清却感觉心中不知为何,渐渐生出了一丝异样。
原本在她体内圆融无碍、奔流不息的灵力,此刻竟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所阻,生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滞涩与烦闷,搅的她有些心神不宁。
不得已,乐临清只能从入定中缓缓退出,停下了修炼,秀气的黛眉微微蹙起,不灵不灵的金眸中满是困惑。
在经过一番极其严谨的逻辑推理,乐临清得出一个极其朴素的结论。
“难道是自己饿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乐临清便感到一阵莫名的羞愧。
羞愧之余,乐临清连忙努力地板起小脸,对自己进行着严肃的自我批判:“乐临清,你已经是超级努力清清了,不能总是想着吃的!要努力修行才是!”
她暗自给自己鼓了鼓劲,深吸一口气,重新阖上双眼,再次试图凝神静气,坐忘其身。
可那缕杂念,却像是在心田深处扎下了根的野草,顽固的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摒除,反而愈发肆意地荒长着,让她那股不安感越发清晰、越发强烈!
就好像……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可乐临清完全想不通,自己身在天墟,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除非……不是自己?
“笨蛋清清!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呢……”
她一下子慌了,连忙中断了这个可怕的念头,在心中不停的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但越是这样否定,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却愈发强烈。
就好像……就好像自己生命中,某样无比重要的东西,正在飞速地、无可挽回地,离自己远去。
一种名为失落与孤单的寒冷,悄然浮上她的心头,这样的情绪,对乐临清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这样孤零零的寒冷感,自己好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陌生的是,自己好像……好像忘了是什么时候……
茫然间,一股浩瀚、纯粹,却又无比熟悉的暖流,毫无征兆地自她性命本源的最深处,轰然涌现!
仿佛是跨越了无穷时空,逆反了某种天地至理,一份与她性命相缠的‘性命’正溯源而来,悉数偿还回了她的身上。
“这是……”
乐临清心跳一滞。
几乎就在她失神的同一刹那,她体内原本已陷入沉寂的灵力,竟猛地一动!
再也不受任何桎梏,轰然升腾,化作无边无际的炽烈金焱,在她的灵海中熊熊燃烧!
玄定境的关隘在此刻如同一层薄纸般,被轻易地洞穿、消融!
移炉!
元神几乎不需凝练,便化作了一点璀璨至极的元灵性光,自然而然的跃出紫府,纵身沉入了那片由纯阳之气与金乌神焱交织而成的浩瀚炁海之中!
换鼎!
炁满则腾,神全则飞,甚至无需她去刻意地引导与运使,那一点元灵性光与无尽的纯阳真炁,便自行开始了性命合炼,如龙虎交媾,似铅汞和合,在瞬息之间,化二归一!
这本该是玄定关隘最难的两关,需小心翼翼地移神入炁,聚炁归神,稍有不慎,便是神魂俱损,道基崩毁的下场!
可对此刻的乐临清而言,这一切,却不存在任何阻碍。
或者说,本就不该有障碍!
一方面,她所修行的《金乌神卷》,其金焱本就与移炉换鼎中‘以炁为炉,以神为药’的真意完美契合。
另一方面,阳神的‘阳’字,指的便是纯阳无阴!作为真正的纯阳之体,乐临清的元神之纯粹,又岂会畏惧移炉换鼎的这点‘火候’?
性与命,于此刻彻底交融!
轰——!
神魂与灵力两相交汇,如龙虎交缠,铅汞和合,于瞬息之间,不断壮大,不断圆满!
“不……不要……”
然而,这水到渠成的突破,却没有给乐临清带来半分喜悦。
从第一次灵力勾连的时候,乐临清其实就隐隐感觉到自己有什么东东被许平秋占据,但她不在乎。
可如今,这份被占据的性命被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下意识地抗拒着,想要将那份被强行归还的、属于自己的‘性命’推开,想要将其原封不动的塞回去。
但她做不到,因为那种休戚与共、性命相连的微妙关联,已经被彻底断绝了,换言之……
“不是说好快回来了嘛……”
“不是说好要小心的嘛……”
“怎么又这样啊……”
难以言喻的酸楚与委屈,在乐临清心头化开,原本明亮的金眸悄然黯淡了下去,蒙上了一层水雾。
但伴随着性命的圆满与提升,一道被慕语禾设下的记忆封印,也在此刻悄然消融。
记忆的洪流,奔涌而至。
眼前的光明炽盛尽数褪去,耳边那灵力奔涌的轰鸣,也逐渐被另一种更加酷烈、更加原始的声响所取代。
那是风雪的咆哮。
是天地的悲鸣。
师尊于风雪中救下她,于风雪中向她伸出温暖手掌的画面,正在一寸寸地剥离、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那段被强行遮掩的,真实而刻骨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