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他白发如雪,仿佛自远古岁月中走出的神只。
那头银丝不似凡尘之物,倒像是从星河垂落的光链,在风中轻轻飘荡,每一缕都承载着千年的智慧与沧桑。
白眉低垂,宛如两道凝固的月光,掩映着他深邃如渊的眼眸——那双眼睛,仿佛能洞穿时空,窥尽天地玄机。
颌下长须随风轻扬,根根分明,竟隐隐泛着玉质光泽,仿佛不是血肉所生,而是由大道法则凝聚而成。
一袭紫袍披身,宽大而庄重,袍角绣着晦涩难明的星纹图腾,那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如活物般缓缓流转,仿佛在呼吸,在低语,在与天穹之上亿万星辰遥相呼应。
每一步踏出,脚下虚空便泛起涟漪,如同平静湖面被无形之手拨动,波纹扩散之际,十七丈距离竟如咫尺跨越,毫无滞碍。
此人未言,却自有万钧之势压来。
他左手负于身后,掌心隐现一道古老印痕,似曾镇压过洪荒巨兽;右手稳托一方灰蒙蒙的阵盘,那光芒不似日月之辉,倒像是从岁月深处渗出的幽光,沉寂、古老,却又蕴藏着撕裂乾坤的力量。
阵盘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般的纹路,宛如干涸河床,可每当星光掠过,那些“河床”便会悄然涌动,似有暗流复苏。
风,在这一刻静了。
鸟,在这一刻匿了。
草木俯首,山川屏息,连南荒大地都在颤抖——仿佛整片天地,都在为这位老者的降临而敬畏退避。
“顾前辈好……!”
“拜见顾老!”
“顾老,您终于来了啊!”
声音此起彼伏,带着敬畏与希冀。
南荒四大势力、各大宗门、名门望族齐齐躬身行礼,姿态谦卑得近乎虔诚。
有人甚至双膝跪地,额头触尘,不敢直视其容。
他们的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光——顾天山,炼虚中期的大能,修行九百余载,不仅是顾家的奠基者,更是南荒阵道第一人。
传说他曾以一人之力布下“九曜封魔阵”,镇压上古妖王三百年不灭。
如今他亲临,谁还敢言此阵不可破?
顾天山微微颔首,动作极轻,却让所有人如蒙恩典。
他并未答话,目光早已越过人群,落在那笼罩九龙山的护山大阵之上。
那大阵如九条巨龙盘踞,龙首高昂,吞吐云雾,龙尾缠峰,蜿蜒起伏,阵纹流转间发出低沉龙吟,仿佛活物呼吸,又似远古战鼓擂动,震慑人心。
一息……
五息……
十息……
时间缓缓流淌,天地寂静无声,唯有那阵法的嗡鸣在耳畔回荡。
顾天山的眉头却越皱越紧,眉心仿佛刻下了一道岁月无法抹去的沟壑。
他的瞳孔深处映出层层叠叠的阵法轨迹,如同翻阅千卷古籍,试图解析其中奥义。
可越是深究,心头越是惊涛骇浪——这阵法,竟有几分陌生感?非但结构奇诡,更蕴含一种不属于当世的韵味,仿佛来自远古纪元的遗存,带着某种禁忌的气息。
“不可能……”
他心中低语,声音微不可闻,“我顾某人钻研阵道八百载,怎会看不透一座区区护山阵?”
但他并未显露半分慌乱。
他是顾天山,是南荒无数修士仰望的存在,是阵道巅峰的象征。
纵使心惊,神色依旧沉静如渊,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不起波澜。
他缓缓盘膝而坐,悬浮于虚空之中,衣袍无风自动,宛若仙人临凡。
左手结出一道古老印诀,指尖泛起淡淡金芒,那光芒如同初升朝阳的第一缕曦光,温柔却不可阻挡;右手阵盘则剧烈震颤,灰色光辉忽明忽暗,宛如一颗即将苏醒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牵动天地灵气的潮汐。
“他在推演!”
有人低声惊呼,声音颤抖,“顾老正在以神识探阵,参悟破法之道!”
顿时,全场鸦雀无声。
没有人敢咳嗽一声,生怕扰了这位老祖的思绪。
此时,连空气都凝滞了,仿佛连时间也为之停驻。
远处山巅的鹰隼收翅落地,溪流中的鱼儿潜入石缝,连风都不敢再吹动一片树叶。
而在九龙山大阵之内,龙慕的心却一点点沉入谷底。
他站在高崖边缘,手指紧紧攥住腰间的剑柄,指节发白,青筋暴起,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金属捏碎。
他知道,一旦大阵被破,等待他的将是整个南荒势力的联手清算。
别说活命,恐怕连魂魄都会被炼成奴灵,永世不得超生。
这两天得罪的人太多,手段太狠,早已没有退路。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周,最终落在妘家长老妘无去身上,冷声喝道:“老登,没用的,还是乖乖赎人吧!今日,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你们也必须低头!没人救得了你!”
然而这一次,妘无去竟未回应。
老人双目微闭,唇角却悄然扬起一丝笑意——那是绝境中看到曙光的笑容,微弱却坚定,仿佛黑暗尽头的一盏灯。
龙慕心头一凛。
他猛地转头,再次望向阵外那位紫袍老者,眼神复杂。
就在片刻前,他已悄悄传音问过龙九,得到的答案是:“此人……极难破阵。”
刹那间,一股劫后余生般的轻松涌上心头。
龙慕长长吐出一口气,肩膀微微松弛下来。
原来,并非所有人都无所不能。
这座大阵,或许真能护他一时周全。
就在这时,大阵内的气氛陡然变了。
被困于炼天盘之下的四大势力弟子们原本死气沉沉,此刻眼中却骤然迸发出炽热光芒。
他们抬头望着头顶那镇压他们的石盘,咬牙切齿,恨意滔天。
那炼天盘如一轮黑日悬空,不断吞噬他们的灵力与意志,可越是被压迫,心中的怒火越是熊熊燃烧。
“小子!”
一名青年怒吼,声音沙哑却充满杀机,仿佛野兽临死前的咆哮,“现在求饶的话,也许能给你留一具全尸!否则,等我们脱困,定要将你抽筋剥皮,炼成灯油!”
“就是!”
另一人冷笑接话,嘴角溢出血丝仍不忘讥讽,“顾家老祖亲至,你的死期到了!今日之后,你注定是会死的很惨!”
“哼……将死之人,不如多吃几口饭,别做个饿死鬼!”
又一人讥讽道,语气轻蔑至极,仿佛已在宣判他的命运。
起初,龙慕只是冷笑,不予理会。
这些人不过是瓮中之鳖,嘴硬又有何用?
可随着辱骂声越来越多,越来越恶毒,甚至牵扯到他的父母、祖辈,一股暴戾之气猛然冲上脑门!
他缓缓转过身,白袍猎猎,眸光如刀,从顾天山身上收回视线,冷冷扫视全场。
那一刻,他的眼神不再只是愤怒,而是彻底的冰冷,仿佛来自九幽黄泉的审判,带着亡者低语的寒意。
风在他身后卷起一阵银白色旋涡,仿佛连天地都在为他的情绪变色。
“很好。”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寒刃划过铁石,刺得人耳膜生疼,“你们说得对,我确实快死了。”
众人一愣,以为他认命了,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却不料,下一瞬,龙慕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笑意,那笑容如同深渊裂开,令人不寒而栗。
他一字一句道:“可我死之前,一定要拉着你们全部垫背!”
话音落下,整座九龙山忽然一震,仿佛某种沉睡已久的机关,正被缓缓唤醒。
大阵纹路骤然亮起,不再是柔和的蓝光,而是猩红如血,仿佛整座山脉都在流血。
天空乌云翻滚,雷光隐现,一道道电蛇在云层中穿梭,竟自发汇聚向山顶。
那天空中炼天盘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剧烈震颤起来,盘面浮现出一行古老文字,字迹扭曲,似在挣扎:“契约激活,献祭启动——以敌之命,换吾重生。”
龙慕仰头望天,白袍狂舞,眼中燃起疯狂火焰。
而此时,顾天山猛然睁眼,瞳孔剧缩。
“不好!”
他低喝一声,声音首次带上一丝惊惧,“这……这竟然是……法则之阵!”
顾天山缓缓睁开双眼,眸光深邃如古井,波澜不惊,可那张苍老的面容上却透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额角青筋微微跳动,似有无形之力在血脉中奔涌,压制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
四周死寂,连风都仿佛冻结在半空。众修士屏息凝神,心头如压千钧,无人敢率先开口。
方才那一句“此阵乃规则之阵”,宛如惊雷炸响耳畔,震得魂魄微颤。
良久,丹楼长老终于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干涩:“前辈……此话何意?这大阵……竟是天地规则所化?”
顾天山未即刻回应,只是仰头望向护山结界之上悬浮的古老阵纹——那些流转的符文如同活物,在虚空中蜿蜒游走,似龙蛇盘踞,又似星辰轮转,每一道轨迹皆蕴含难以参透的道韵。
许久,他才低沉开口,声如闷鼓:“此阵非人力可破。它是天地意志的投影,是法则具象而成的禁制。吾修行数百载,窥得几分大道痕迹,但面对此等存在……”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吾不能破,吾也不敢破!”
“什么?”
丹楼长老失声惊呼,脸色惨白,下颌几乎脱力垂下,“前辈!里面还有各大宗门弟子!若不破阵,他们,恐怕………!”
话音未落,便被顾天山冷冷一瞥扫过,顿时如坠冰窟,冷汗涔涔而下。
“他们是如何进去的?”
顾天山声音陡然转寒,带着远古荒原般的凛冽,“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擅闯规则大阵?你们当真以为,这世间真有可随意踏足的禁区?嗯?活得不耐烦了?”
语气不高,却字字如刀,直刺人心。
众人纷纷低头,不敢对视,心中悔意翻江倒海——早知如此,怎敢贸然派人进入?
顾天山冷哼一声:“此阵变幻无常,杀阵起时万刃齐发,血雨腥风;幻阵启则心魔丛生,神志尽丧。别说你们,便是化神巅峰踏入其中,也唯有葬身一途!”
闻言,众人无不面如土色,有人双腿发软,几欲跪倒。
这才明白,非但未得机缘,反将门下弟子亲手推入了绝境。
“顾前辈!”
丹楼长老咬牙跪地,声音颤抖,“如今该如何是好?我丹楼此次派入者七十六名弟子……若尽数陨落,南荒格局必将剧变!求您老出手相救,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好!”
顾天山沉默片刻,忽然长叹,眼中掠过一丝异样光芒:“算你们尚存一线运气……此阵尚激活。否则,此刻早已血染苍穹了。”
顾天山言罢,再次开口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进去的?说!”
丹楼长老闻言,不敢怠慢,急忙事情一部不漏的讲述了一遍。
下一瞬,顾天山目光如电,猛然投向护山大阵内那道孤傲身影:“是他,他……?”
而就在外界议论纷纷之际,阵中局势已然风云突变。
龙慕已迈步逼近被困修士,步伐沉稳,每踏一步,地面竟泛起淡淡涟漪,仿佛承受不住他的重量。
周身杀气缭绕,宛如修罗临世,双目冷冽如霜雪,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笑意。
他右手缓缓探出,五指成爪,虚空一握——
“咔!”
那名先前叫嚣最凶的姜家青年顿时如遭雷击,腾空而起,脖颈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牢牢掐住,双脚离地,挣扎不得。
“我虽心疼灵石,懒得杀你。”
龙慕轻笑,声音却冷得能滴出冰渣,“但我可以‘揍’你啊!”
“你……你想干什么?!”
姜家青年脸色煞白,语无伦次,“我是姜家嫡系!我父亲是七长老!你敢动我一根头发,姜家必让你十倍偿还!”
“啪——!”
回应他的,是一记清脆至极的耳光。
那一声响彻云霄,仿佛空气都被抽裂,余音久久回荡。
“姜家是吧?”
龙慕歪头一笑,眼神却冷得吓人。
“啪——!”
又是一巴掌,力道更重,打得对方眼冒金星,耳鸣不止。
“姜家很牛逼吗?”
他冷笑。
“啪——!”
“叫你给我嘚瑟!”
“啪——!”
“来,你继续嘚瑟啊!”
“啪——!啪——!啪——!”
一连串耳光如狂风骤雨,毫不停歇地落在那张原本俊朗的脸庞上。
皮开肉绽、牙齿崩飞、鼻骨碎裂、鲜血四溅……不过数十息工夫,那姜家青年的脸已肿胀变形,五官模糊,被打成了一个猪头。
龙慕打了近百个耳光,直到对方气息微弱,瞳孔涣散,眼看就要断气,才终于收手。
并非出于龙慕仁慈,而是心疼。
他心疼二十万上品灵石啊!
这些人可是“资源”,要是被打死了,岂不是亏大了?
于是,他随手一甩,像丢弃一袋烂肉般,将那人扔在一旁,发出一声沉闷撞击。
随即,他转身朝另一名瑟瑟发抖的青年走去,脚步不急不缓,却每一步都踩在众人的心尖上。
远处,姜家长老目睹这一幕,双目赤红,须发怒张,胸膛剧烈起伏,几乎要喷出血来。
“庶子!!你好大的胆子!!”
他怒吼如雷,手中法印翻动,恨不得立刻冲进阵中将龙慕碎尸万段!
然而,龙慕蓦然回首,眸光如刀,冷冷盯住他,一字一顿:“老登,怎么?你不服?”
嘴角扬起,露出白牙:“不服,你就进来。我不介意……连你一块打。”
话音落下,天地仿佛安静了一瞬。
姜家长老浑身一僵,怒火攻心,喉头猛地一甜——
“噗!!!”
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胸前衣襟,踉跄后退数步,险些一头栽下云端。
他指着龙慕,手指颤抖,嘴唇哆嗦,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而在那片被血腥与恐惧笼罩的法阵之中,龙慕的身影愈发挺拔,他一步步前行,无人敢挡。
风起云涌,杀机未歇。
真正的风暴,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