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为郑妃是为了给祁厌谋划皇位,这才厌恶祁厌,把祁厌送去了南国为质。
如果,如果不是为了祁厌,郑妃又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
皇帝闭了闭眼睛。
随后又缓缓睁开眼睛,吩咐明曦道:“丫头,你去把靠窗右边下的第三块地砖……撬开。”
明曦怔了一下,随后依言走过去,蹲在地上,手指在冰凉光滑的地砖上摸索。
果然,第三块砖的边缘略有松动。
明曦小心翼翼地把那块沉重的地砖掀起,露出了下面一个浅浅的凹槽。
只见里面躺着一个明黄色、卷得极紧的绸布卷轴,上面系着明黄色的丝绦。
这是……遗诏!
一般来说,遗诏不是放在床边触手可及的位置吗?
明曦愣了一下,面上依旧保持着懵懂和惶恐,双手捧着那卷轴,小心翼翼地走回龙榻边,递给皇帝。
皇帝接过遗诏,枯瘦的手指有些颤抖。
顿了顿,皇帝才慢慢地解开了丝绦。
明黄色的绸布缓缓展开。
皇帝突然抬眸快速地瞥了明曦一眼,只见她正垂着脑袋,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仿佛遗诏上面的内容毫无兴趣。
皇帝满意地收回眼神。
目光在遗诏上扫过,最终定格在某个名字上。
皇帝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有痛恨,有失望,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决绝……
“丫头,你去磨墨,给朕笔墨来。”皇帝说道。
明曦:“好吧。”
照顾老人有没有功德……
明曦走到一旁的紫檀书案旁,拿起那块上好的松烟墨,在端砚中倒入少许清水,墨汁在砚台中渐渐晕开。
磨好了墨,明曦就把笔墨拿过来了。
皇帝撑起半个身子,接过明曦递来的毛笔,沾饱了浓墨,迟疑了一会后,便落笔了。
在那份遗诏之上,极其用力地、将原本某个名字划掉!
浓黑的墨迹彻底掩盖了原本的字迹。
接着,又在那被划去的名字旁边,写下了另外两个遒劲有力的字。
笔落,仿佛耗尽了皇帝最后一丝心力,皇帝颓然无力倒回榻上,大口喘着气,眼神却死死盯着那新添的名字,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确认。
皇帝再次看向明曦,试探地问道:“知不知道朕写了谁的名字?”
明曦:……没完没了了。
明曦一脸懵懂道:“民女不知道。”其实她知道的,看到了。
皇帝:“想不想知道朕把皇位传给谁了?”
明曦:“……民女不想知道。”
皇帝又笑了一下,喘了口气,把遗诏交给明曦:“去,把这东西放回原处吧。”
明曦应了一声“是”,正要低着头,上前接过那墨迹未干的遗诏,卷起放回原处。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的绸布时,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动作顿住了。
明曦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憨直,看向皇帝,小声开口道:“陛下……那个……大皇子殿下之前说……”
皇帝疲惫地掀起眼皮,看向她。
明曦似乎有些局促,声音更小了些:“大皇子说……他感念民女救治陛下之功,愿与民女结为异姓兄妹,以全恩义。”
她说完,似乎觉得这话说出来有点羞耻,脸颊微红,飞快地低下了头。
皇帝先是一愣,随即看着明曦的眼神露出一抹了然:“怎么?你是怕他日后不认账?”
明曦猛地抬起头,眼神清澈,又带着点被说中心事的急切,连连摆手:“不是的!民女不敢!只是……只是……”
明曦顿了顿,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然后眼神亮晶晶地看着皇帝,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崇拜和信任,“只是民女觉得,陛下金口玉言,说的话自然比大皇子殿下说的更有用呀!”
她这话说得直白又朴素,甚至有点傻气,却像一把无形的钥匙,轻轻拧动了皇帝心中某个已经锈死的开关。
平常听到的吹捧已经够多了,皇帝已经听得麻木了。
但眼前的女子前倨后恭的态度,确实让人很舒爽。
先前,还一副不懂规矩的样子。
这会,倒是意识到他是皇帝了。
但皇帝并没有被人讨好算计的不悦,他是皇帝,别人讨好他,肯定是为了好处的,不然为什么讨好他?
皇帝讨厌的是那些口中说着真心话,心里却藏着算计的,真心里包藏假意,让人恶心。
但如果明明白白地讨要好处,皇帝反而能够接受。
听到明曦说他的金口玉言,比祁恒更有用,皇帝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皇帝看着明曦那充满信任和期待的眼神,努力压住想要上翘的嘴角,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明曦。”
皇帝看了她一眼,“拿笔来。”
明曦立刻将沾好墨的毛笔递到他手中。
皇帝艰难地再次撑起一点身子,目光落回那遗诏之上,在“传位于皇长子祁恒”那行字的旁边,又极其缓慢地、加上了几个蝇头小字:
“义妹明曦,视同皇族,永享恩荣。”
写完这行字,皇帝仿佛彻底被抽干了,笔从他指间滑落,在明黄色的锦被上留下一道墨痕。
皇帝闭上眼睛,气若游丝地道:“放……回去吧……放好……”
哪怕解了毒,但身体还是虚弱的。
刚刚情绪波动又太过激了。
皇帝现在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明曦低头接了遗诏,快步走到窗边,把那道明黄色的卷轴重新放了回去,再将地砖严丝合缝地盖好。
得到皇帝的允许后,明曦就出了寝殿,告诉祁恒,皇帝已经醒了。
祁恒愣了愣,这么快?
她进去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呢?
父皇就醒了??
祁恒立刻要进寝殿去看皇帝,但是明曦却拦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