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见幼蕖气机驳杂,大是奇异,她毫无处理此种奇事的主意,再将脑中见闻迅速搜罗了个遍,亦罕有前人经验,以她的见识,一时无策,想起小师妹前程,不由大生烦忧之感:
“温长老那里是有些扬清澄浊之物,可无非是药材或贴身配饰,皆为外力。可能有点用,却不治根本。据我所知,玉枢阁内亦少有此类功法,门内真人真君都不见擅长此道。师妹,你自己如何打算?”
她将几个途径都理得明白,忍了忍才没将“只怕要影响结丹”几个字说出来。
见师姐忧形于色,幼蕖心暖,柔声解释道:
“师姐你忘了?我师父曾授我一炁轮转之法,可化解我吸纳的异界杂气。我已试行,颇有效用。只要此节顺利,我还可将那些异力化为己用,更进一步。师姐你可是担心我能不能晋级?放心,浮沤大师也说了,结丹是无虞的。”
“那就好!”唐云由衷地大松一口气,“我竟糊涂了。听闻你在绿柳浦人鱼秘地里所设之阵即用了此法,只是我不擅阵法,严春跟我也未能说得明白,我便丢一边了。如今看来,你确是有把握的。不影响结丹,极好极好!”
确实,这是她最担心的事。幼蕖出行太久,未能正常修炼积累,若是耽误结丹,真是天大的遗憾。错过适合的年龄,后面就难了。
只是师妹初回,她不好多问。此刻幼蕖主动说明,她如释重负。
凌砄真人真是神奇,不管什么难题,只要师妹说一句“师父教过我”,她就本能地相信,从不怀疑。当然,多少年来事实也正是如此。
心头负担一去,唐云整个人都轻松明亮了。
“正巧,我本也有些澄浊扬清之物,是温长老特意给我的。你那一份他也给你存着呢。其实我灵气本就单纯,留着也没用,先给你,你正是需要的时候。”
唐云说着,不由分说塞过来一只小小芥子囊。
幼蕖不免嫣然,她们这是又享受温长老的偏心独食了。
温长老虽掌管全上清山的物资调配,素来也公正,可他对玉台峰的人格外亲厚,尤其是对唐云与幼蕖。配给之物不仅尽善尽精,而且私下里还会另给些没有纳入公库的稀奇物事。人有亲疏远近,人情偏向自是难免。
幼蕖将唐云给自己的芥子囊收起。温长老那边她稍后也是要亲去的。
师姐的体贴她感念在心,她与唐云之间,就不需要说什么“谢”了。
唐云又叮嘱了几句“多加休息”“莫急于叙旧”之类,这才离开。
小竹林里只剩下一个人,幼蕖仰首,深深一口呼吸,对这片静谧的天地无声大喊一声:我回来啦!
修炼等事先搁在一遍,此刻的她,只想让竹叶的清新之气灌满肺腑,躺平放空,做个什么都不想的无脑之人。
前方的屋檐下,清辉铺洒,铁马儿悠悠地转着圈,不时叮咚一两声。石桌上的棋盘纹路干干净净,连落叶都没,仿佛刚刚有人在此对弈。
小木屋里一切还是熟悉的模样,床榻与蒲团都是按照她习惯的方式陈设,连杯盏瓶罐都放在从前的地方。
远处有数声笑语传来,大概是哪位师弟师妹在谈天。
窗前有鸟鸣响起,也是她熟悉的林间翠羽的啼声,她离开当日,林间还是几只小小黄绒雏鸟,如今不知已经传下了多少代。
这个世界,真好啊!
……
休整了两日,见了诸位师弟师妹,幼蕖又发了几道传书出去。
没一会,小竹林外就跌跌撞撞地掉下一道剑光。
幼蕖叹了口气,新入门的弟子起落姿势也比这要好看得多。谁能相信这是苏家鼎鼎大名的云起剑?
四十年没见,苏怡然还是这样冒冒失失,又如此亲切可爱。
她才朝外迎了两步,就被外面冲进来的人扑得一个趔趄。
绕是她早有准备,仍然被那力道扑得差点坐地上。
“臭丫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呜呜……”苏怡然抱住幼蕖不撒手,哭得满脸模糊。
幼蕖好笑地在她背上轻拍,柔声哄着:
“好啦好啦,莫哭莫哭!怡然乖,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见到我还哭甚?若我真回不来,你再哭不迟!”
“呸!”苏怡然一把推开幼蕖,柳眉倒竖,又连跟着“呸”了几声,“乱说话!不灵不灵!
她气呼呼地两手叉腰:
“什么回不来?净胡说!你再敢乱讲一个字,我就、就,哼,就翻脸了!”
她是想说“你再瞎讲我就再不来”的,可终究狠不下心。这坏丫头,伤她的心还这样戳她的肺管子。
“好好好!我不乱说了,”幼蕖满口答应着,顺手拉出两张竹椅,将苏怡然按了下去,“来来来,我们坐下来说。姑娘家家的,别叉腰瞪眼的,不好看!”
在苏怡然瞪眼之前,她伸手去将苏怡然的嘴角往上一拉:
“好师姐,怡然师姐,我可想你了!我也知道你肯定日日夜夜都想我。是是是,我此后都听你的,再不出去乱跑了。来来来,给我笑一个!我最喜欢笑眯眯的怡然师姐了!看看!这笑一笑多好看!”
幼蕖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个用花言巧语哄骗小娘子的花花公子。
苏怡然没好气地打开幼蕖的爪子,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笑过了,又禁不住生气,连珠箭似地嗖嗖射去:
“为什么中间也没个信回来?我去信问你二哥三哥,问祈宁之,没一个人能说出你的消息!上次你在绿柳浦呆了五年,好歹我们还知道你在哪里,也不是一个人,已经够让人担心了。这次你单枪匹马,一去那么久,鬼都不知道你去了哪!你是不是要我们担心死?还要,你竟然不是一回来就见我!”
她越说越气愤,脸都涨红了,到最后已经像一只快炸的丹炉。
这就是爱之深、责之切吧!
幼蕖唯有用屡试不爽的抱抱哄哄去灭火,服软认错,少不得又花了许多功夫,终于将这位怡然师姐哄得由怒转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