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帝不自觉的以己度人,他若是前朝余孽,汲汲营营的谋划着复国。在当朝皇帝面临着内忧外患的处境时,绝对不会为他排忧解难,甚至会趁机制造内乱,把江山抢回来。
更别说为了协助当朝皇帝治理国家,而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否则把江山抢回来了,也没命享用,又有何用?
何况,帝师病得神志不清,又如何能未卜先知,提前下了这么大一盘棋呢?
北齐帝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怀疑帝师。
若是帝师有篡位的心思,有太多的机会将他取而代之。
恰恰相反,帝师非但没有不臣之心,反而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他,为了北齐的百姓,毫无半点私心。
正因如此,帝师在朝臣和百姓心目中树立了极高的声望,甚至盖过了他这个皇帝。
他开始对帝师起了忌惮之心,害怕帝师会谋朝篡位,所以在帝师府安插眼线。
这么多年过去,帝师身边没有一个女人,更别说子嗣。
比他这个皇帝,更像“孤家寡人”。
就算帝师抢了皇位,将来又能给谁继承呢?
北齐帝面容沉肃:“朕命令你们治好帝师,不拘什么法子。若是治不好,你们全都给帝师陪葬。”
太医和郎中大惊失色,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像糠筛一样,抖抖瑟瑟:“微……微臣领命。”
北齐帝看着这群不成器的东西,怒气填胸:“还不快去。”
“微……微臣这就去……”
太医和郎中纷纷起身,胆战心惊地商量如何给帝师诊治。
北齐帝捂着刺痛的脑袋,稍稍缓了缓,这才看向一旁的燕二:“朕方才请太医与郎中给帝师治病,你有什么话想说?”
燕二并没有话说,只是惊叹主子的料事如神,竟然早就料到贤王死了,北齐帝会怀疑到他的身上,所以以身入局。
从宫里回来之后,主子便密布好了一切,当日就病倒在床上。
虽然主子身体抱恙,近来小病不断,但是不至于病入膏肓。
他心疼主子,便说方太医是自己人,不必真的病重。
主子说:“以自身为棋,方能与天下人博弈。而博弈之道,在于谨慎严密。”
北齐帝不会相信主子病重,定会请各路太医和郎中给他诊脉。
只有主子真的病得快死了,才能彻底洗清他身上的嫌疑。
毕竟主子在贤王遇害的前几日,便已经昏迷不醒,如何谋害贤王呢?
即便主子使的苦肉计,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稍有不慎,便会身死魂消。
哪怕主子兵行险招,以自己的死,换宗族的富贵,也是值得的。
可主子既没有子孙后辈,又没有宗族。
何必为了谋害贤王,而把自己置于死地呢?
不说是北齐帝,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主子。
谁也想不到,这一盘棋,主子下了几十年。
他是执棋之人,也是棋盘上的棋子。
如今,这一盘棋下到终局了。
胜败即将要揭晓。
“陛下,属下是想替主子感激您。”燕二跪在地上回话:“主子曾经说过,您对他有知遇之恩,不仅给了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更是待他十分亲厚,视作了亲人。如今主子病重,只有陛下惦记着,并且给他请名医治病。若是主子知道您对他的圣恩,必定会铭感五内。”
主子的病,不仅仅是为了洗清嫌疑,更是为了避免北齐帝钦点他为军师,去攻打大周。
北齐帝听到帝师病了,没有人来探望过,眸光微微一闪:“你好生照料帝师。”
“是。”燕二应下。
北齐帝转身,余光瞥见临窗的长榻上,放着一本《棋经十三篇》。
他突然想起帝师很爱下棋,更爱钻研这一本棋经。
北齐帝踏出屋子,门在他的身后合上。
涌起的晚风吹拂着榻上的棋经簌簌作响,停留在了有折痕的那一页,窗外皎洁的月光,照亮了书册上拓印着的一段文字。
【善胜者不争,善阵者不战。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乱。夫棋始以正合,终以奇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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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帝乘坐马车回宫,吩咐禁卫军收殓贤王的尸身,并且盯紧赵颐和沈青檀的一举一动,再加派侍卫不间断地巡逻皇宫各个角落。
一一安排下去之后,北齐帝隐忍着头疼,仰靠在龙椅里,思索着除了帝师和皇后之外,还有谁能够揣度圣心。
最终,他把范围扩大到身边的内臣和一手培植起来的几个近臣。
北齐帝摒退左右伺候的人,写了一张名单,交给了暗卫。
这时,内侍的声音在外头响起:“陛下,冷宫那边来人了。”
北齐帝一怔,下意识抬头,便看见茫茫白光照亮了门上的菱花格子,这才意识到天亮了。
一夜未睡,他的脑袋昏昏胀胀,而且疼得愈发厉害。
不仅如此,就连胸口也闷闷的,透不过气。
一时间,他竟没有反应过来,冷宫住着的是谁。
直到内侍继续开口:“陛下,看守冷宫的侍卫,替淑妃给您带了一句话,说是她知道了贤王的事儿,想最后见您一面,有些话想跟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