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也就晋国的高层在面对两万敌军可以沉得住气，换作其他国家皆会慎重对待。
两万的军队多吗？在春秋时期已经算非常多。
说多的前提是，当前多数国家很难凑出两万的军队。
所指的是全员受过训练，并不是随意拉壮丁凑人头的那种乌合之众。
春秋阶段的近百国家，能够拉出三万以上经过训练的国家，顶多也就七八个。
战国初期十多个国家，他们倒是都能拉出三万以上的部队，可是有那么几个最多可以拉出十万以上经过训练且听得懂号鼓的军队。
到战国中期，也就是步入战国七雄的阶段，经常出动二三十万大军变成一种常态。
不算春秋时期楚国总是拉壮丁凑人头，要等战国的中后期，秦国率先打破“士不教，不得征”的传统，结果五十万秦军被五万魏军暴打，只是秦国的行为也让各国进入“总体战”模式。
什么是总体战呢？就是将一个国家的战争潜力极可能挖掘出来，一切都是为了战争而服务，打赢未必能够获得战争的红利，输了则是一定会变得一无所有。
关于“士不教，不得征”的传统在西汉被恢复，在汉武帝当政时期，汉帝国动辄拉出五六十万“良家子”组成的大军，可以说绝对是当时地球上的军事实力最强，乃至于后面历朝历代都难以进行超越。
而在两晋期间，那个“士不教，不得征”传统再次被打破。这是因为东汉末年到三国并立打得人口锐减，一旦爆发战争真的无法有太多的讲究。
等隋文帝再造华夏，也就是时隔一百六十九年的割据战乱之后，诸夏大地再次一统，隋帝国玩得变成“募兵制”了。
什么募兵制？就是隋帝国创造“骁果”这个阶层，采用自愿入伍以及服役补偿的制度。可以是给土地，也能够是给财帛，实际上就是一种雇佣。
等李唐取代杨隋，唐帝国玩得是“府兵制”。也就是唐帝国在隋帝国军事制度上进行改良，用土地来绑定士兵，登记造册之后处在半兵半农的状态。他们其实就是春秋时期晋国的“羡”阶层，一同被继承的还有强制服兵役这一项。说强制有点不好，大概就是“义务兵”吧。
由汉帝国与隋帝国身上可以看到一点，军事基本就是从春秋和战国各种借鉴和改良，其它朝代又在上述两大帝国的基础上动刀子，框架基本上就是大差不离。
在军事和文化方面，只要是诸夏本土政权，其实都是一脉相承下去。这一片大地的政权怎么变，人文其实是一直得到继承的状态。
楚国这一次出动十二万大军，其中的十万是先到“商丘”集结再南下，两万则是从本土直逼吴国。
他们的这十二万大军，里面的蛮人数量远比之前更少，只是不好确定楚国贵族到底拉多少没有经过训练的农夫凑人头。
南下的晋军一共有六万八千左右。这是有一部分被留在鲁国，剩下缺额的部分是由于伤病被进行安置，并未参与南下作战。
要是算上随行的辅助人员？南下的晋人约是十万。只是晋国极少动员随军的辅助人员实际参战。
按照以往晋国跟楚国的交锋记录，一般是一名晋军能够抵得上三名楚军。
楼令单独问哪一位卿大夫愿意率军出战，其实就是限定该卿大夫麾下的私军，不会出动本家族之外的部队。
所以了，才有郤至调侃智罃的那一幕发生。
智氏有一席卿位，可是智氏之所以有卿位完全是得益于作为荀氏的小宗。
以智氏自身的实力，充其量就是一个中等家族梯队里面实力中游的家族。
怎么说？就是智氏顶多可以拉出三千左右的私军。
这么一看，智氏比邯郸氏和魏氏弱上很多，狐氏、祁氏、张氏、解氏都要比智氏在实力上更强。
历史上的智氏是怎么发展起来的呢？要从智罃变成中军将说起，他利用职务的便利壮大了智氏，随后智朔和智盈早逝，一度又让智氏衰弱下去。
然后，智氏迎来新一次机遇是智跞作为智氏之主担任中军将一职，并且发生了赵氏与中行氏、范氏的超大规模内战。在这一次内战结束后，智氏几乎全盘接收了中行氏的遗产。
现在的智氏很弱，当然并非智氏比对那些家族没有其它优势，例如中行氏和楼氏都不会放任智氏灭亡。一旦中行氏或楼氏干涉，能够带动到帮助智氏的家族更多。
所以了，靠山硬不硬对一个家族的影响极大，靠山足够硬就可以狐假虎威，大不了也能够一再获得“复活甲”这种玩意。
士鲂看到楼令视线扫过来，第一时间进行了眼神的闪避。
单纯论一个家族的实力，彘氏比智氏要强一些，只是强得比较有限。
简单来说就是彘氏从大宗获得更多的力挺。
问题是什么？士鲂作为小宗之主有很大的顾忌，一旦交战损失严重，没有完成任务倒也罢了，还要遭到范氏内部的追究。
要不怎么说晋国的上军是四个军团中最弱呢？不光是两位卿大夫直管的家族问题，仅是他们必须依靠外力就形成很大的钳制。
“你肯定不能去，可不就只有我挥军上了嘛。”郤至先调侃完智罃，一句话也直接把士鲂得罪了。
郤至会在乎得罪智罃或士鲂吗？压根就不会在乎。
换成士匄、中行吴、邯郸旃倒是会让郤至悠着点，只是郤至完全看在他们作为大宗之主的身份，不是尊重他们的实力。
“中军佐只管为‘邗’城解围即可，其它不用多管。”楼令对郤至说完，眼睛看向智罃和士鲂，说道：“二位率军直插孤岛附近，负责拦截可能退往这个方向的楚军。随后，留在当地威胁楚国的水军。”
所谓的孤岛，指得是大江入海口的江段那一座江中岛。这里在“邗”的西南方向。
智罃有些问题必须问出来：“我们没有舟船，哪怕有舟船也不善水战，怎么威胁楚国水军？”
“你们多伐木，用来制作冲锋木筏，届时堆满柴火顺江而下便可以威胁到下游的江面舟船。也可以拉起拦江的绳索。”楼令顿了顿，继续说道：“再来便是在大江北岸以及孤岛多布置弓箭手。”
那一边因为有一座江面的孤岛，导致孤岛左右两侧的河道变得比较窄，弓箭手能够直接威胁到河面上通过的楚军。
无论楚国或是吴国的水军，他们其实是舟的数量最多，船也仅是大一些的舟，实际上没有船壁，上面的人员都会暴露在远程攻击之下。
在当前，有成规模水军的齐国、吴国和楚国，他们最大的战船是一种“冀”。
这种“冀”的船身很长，宽度很窄，看上去就是一条放大版的舟。
大型的“冀”是两层结构，上面容纳参与交战的士兵，下面那一层是桨手工作的区域。
而“冀”并没有船舱，等于就是哪一面都直接裸空，并且没有船帆这种部件，机动全靠桨手划桨。
智罃和士鲂上一次都有南下，知道楚国水军的水上载具是什么情况。没有楼令的嘱托，他俩有可能不会去拦截楚国水军，有明确指示可不能不干。
“我统率剩下的部队直逼大江沿岸，尽可能夺取更多的舟船，堵住可能增援过来的楚军。”楼令说完环视三位卿大夫，用眼神询问还有没有其它的什么问题要问。
楼令说的是堵住，可没有说会尝试渡江。
他们要是现身，收到消息的楚军高层一定会有动作，包括转移舟船以及进行布防。
晋国不是要扩张到大江南岸，没有必要付出沉重的代价非得渡江不可。
如果楚军没有防备，能够渡江的话，晋军当然会渡江。
换成会付出惨重的代价？那还是省省吧。
郤至率先站起来，带动智罃和士鲂一起站起来，他们无声行礼完毕没有重新坐下，直接迈步离席干各自的事情去了。
该说的已经说完，得到了实际的指令，继续待在这边干什么？肯定是赶紧做好准备，该干嘛就干嘛去啊。
作战方案很明确，两路的部队却不会马上开拔。
负责一项任务的人，他们需要先规划行军路线，也就等于需要派人探索。这些不用楼令去干涉，他顶多就是随时了解情况。
明明大军将分成三个部分，怎么只有两路大军？
因为楼令也会率军继续南下，所以跟郤至的行军路线一致。
那就变成楼令与郤至在等智罃和士鲂做好准备了。
毕竟，楼令和郤至的路线就摆在那里，可以顺着既有道路行军，智罃和士鲂要前往的所在没有现成的通道。
想要顺着原有道路行军，前提是沿途的桥梁没有被楚军破坏。
楼令和郤至需要等，更多是顾及智罃和士鲂不率军抵达位置，一旦在“邗”的楚军溃退或撤离，无法及时地进行拦截。
“他们太拖沓了！”郤至等了两天，直接坐不住。
“不算久。”楼令如实说道。
任务是临时下达，来到完全陌生的区域，可不就要临时做功课吗？
当地的环境太过复杂，到处都有溪流，每到一处溪流就要重新找狭窄处或是浅滩，真的是一点都快不起来。
这一边的溪流宽度不一，窄的地方可能一跃就跳过去，宽的地方则是有个二三十米的宽度。
派出去的斥候，他们不光要找到路，并且还要判断浅滩能不能直接涉水泅渡，亦或是评估搭桥的难度。
“要是我们行踪暴露，打起来的难度可就不一样了。”郤至说道。
的确是那样，可是有什么办法？
从这里也就能够看出一点，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目标明确的同时，步骤不能太复杂。
事实就是那样，越复杂的作战方案，环节越多就会让出错率增加，任何一个环节的错误都将可能导致整个作战体系崩溃，导致最后的战败。
有些统帅明明知道战场宽度足够，为了彰显自己的本事，他们老爱在不同的地点集结出规模不一的军队，再给偏师的主将划下条条框框。一般这么干的统帅，多数遭遇偏师失期，少数是被各个击破，落个一个装逼不成反被艹的结果。
什么是战场宽度？直接说就是交战地点的制约，有些地方道路通畅且地势平坦，有的地方则是就只能容纳不多的军队。
而作为统帅，必须在战前猜测敌我双方大致上会在哪里遭遇，或是针对攻取目标可容纳多少军队进行事先的判断。要不就会搞成兵力不足或是过分冗余了。
在七天之后，智罃可算通知能够出发。
大军在同一时间开拔，两天之后分成两个部分，楼令和郤至率军继续南下，智罃和士鲂则是率军西向。
他们在出发之前对匠人进行了重新的分配，比如郤至只负责帮“邗”解围，他麾下就不需要太多的工匠，可以临时借给楼令或智罃、士鲂所部。
继续南下的晋军，他们抵达“卑梁”附近察觉到正在撤离的楚军。
那就是晋军的行踪暴露，自知打不过的楚军毫不犹豫选择跑路。
“我们需要加快速度。”楼令之前有派出斥候队伍截杀楚军的传令兵和小股部队，像是成规模的楚军肯定是对付不了的。
郤至当然知道应该加快速度：“那就丢下辎重，只携带五日的口粮，大军直接强行军。”
他们不得不快，要不沿途的桥梁被破坏，重新搭桥就要浪费很多的时间。
另外一点，晋军到来的消息传到楚军的主力，甭管是“邗”附近的楚军有更多的准备时间，亦或是楚军将舟船挪到南岸，一样会对战局产生很大的影响。
楼令与郤至在“邗”附近分别。
自然是郤至扑向“邗”城外的楚军，由楼令率军继续南下了。
到“邗”附近之后，晋军与楚军就进入交战模式，双方先是小部队接触并厮杀，到郤至所部与“邗”之外的楚军主力对上；楼令统率的这一支部队，他们越是往南遭遇到的楚军就更多。
从楚军的分布和应对两种状态进行结合，楼令能够判断楚军之前并不知道晋军已经逼近。
是不是显得楚军高层太散漫和没有警惕心了呢？可能不是。
估计，单纯就是楚军高层没有意料到晋军会来得那么快。
至于说听到晋军南下的第一时间就做出反应？那是一定的事情了。
问题在于，楚军高层不能将紧张蔓延到全军。
了解军事的人会清楚，一支军队不可能长久保持高强度的警戒状态，时间长短在每一个时代的临界点都不一致，反正冷兵器时代由于士兵素质的时间更短，一般就是三天到十五天之间，超过十五天一直保持高度紧张，基本上没打就要自行崩溃了。
从“邗”开始，晋军与楚军的小规模交锋异常频繁，大一些的交战规模基本是双方兵力合起来不超过一万。
在那种交战态势下，汇集到指挥中枢的信息可以说是海量，单独一个人来处理恐怕会将人的脑子烧坏了。
“分兵，拆分两个‘旅’，一个‘卒’为一个作战单位，尽可能抢夺大江北岸的舟船！”楼令看向楼冰，严肃地说道：“你率两个‘旅’作为前锋，允许就立刻渡江，先行建立防线，争取在大江南岸构成桥头堡。”
也就是楼氏的教育跟了上来，要不然楼令可不敢将兵力拆得那么散。
想在军队玩细节，必定是有足够多合格的基层军官，否则散出去的结果就是变成放羊。
到现阶段，楚军当然是反应了过来。
只不过，在“邗”那边的楚军被郤至咬住，并且楼令统率的这一支南下速度极快，不止实际将楚军分割成了两部分，连带也会让楚军的沟通系统出现问题。
在大江南岸的楚军高层，他们会收到晋军抵达的信息，可是由于楚军仓促接战的关系，很难有人说得清到来的晋军有多少。
出于楚军事先有做准备的关系，大江北岸的楚军陷入混乱，只是不到决定整场战争胜负的高度。
到了这一步，楼令肯定已经派人悄悄渡江，前往联系吴国的君臣以及晋国留守吴地的申巫臣和长鱼矫了。
因为楼令是临时南下的关系，再来就是一直在行军状态，吴国君臣或申巫臣、长鱼矫想主动联系挺难。
所以到目前为止，楼令只知道大江北岸已经有很多楚军渡江进入吴国境内，楚国的西路军在哪以及吴国的现状怎么样，属于一概不知道。
逼近大江沿岸的楼令，他可不止要抢舟船和击溃、消灭目所能及的楚军那么简单，同样担负着拦截“邗”方向退下来的楚军。
“对面已经开始在准备了。”楼令来到大江沿岸，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暴露在视野范围内的楚军。
大江南岸的楚军有多少？楼令只能从视野范围内的楚军营寨规模去猜测。
从营寨占地面积的规模估算容纳进多少数量的军队，这个算是作为将领的必修课之一。
楚军果然是有做准备，留在大江南岸的楚军超过两万，他们甚至在沿岸修筑了防线，包括在河滩区域插上尖锐的木桩。
要不是大江北岸有楚军，他们甚至可以将渡口给拆掉。
楼令没有将楚军高层当成杀挂，在一开始就做好了强行渡江的准备，看到对岸的楚军果然修筑了防线，多少还是会出现失落感。
“这一边的地形限制太大，压根不可能玩闪电战……”楼令左右看了看，发现一个可以搭话的人都没有。
不止楼令身边没有人，只是他们与楼令地位差距太大，没人敢轻易搭腔。
明确知道对岸的楚军已经做好准备，楼令取消了楼冰的抢滩任务。
到这份上继续抢滩，不善水战的晋军要大批喂鱼，真有小股部队过去也会被楚军逆推或歼灭。
在接下来，无非就是他们尽可能抢夺楚军的舟船，一边伐木砍竹子自行制造渡江工具。
另外就是，楼令需要跟吴国君臣联系上。
二十三天之后，郤至率军赶到。
“我消灭了约一万楚军，剩下的全跑了。”郤至说着让开身位，好让邗君鲁跟楼令打招呼。
楼令与邗君鲁见礼，一边说道：“我这边拦住了三千多。那就是更多楚军的溃兵往西边去了。”
“寡人麾下所消灭的楚军不少，该是有两千。”邗君鲁说道。
啊？
只是两千，算多吗？
以邗国的实力，能够消灭两千楚军，真的是不算少了。
“我已经跟吴君联系上了。吴国的水军主力没有损失，我会让他们集结水军直接来到大江北岸。到时候，我们需要再次拆分，一部分军队走海路，找合适的地点登陆，再来攻打对岸的楚军。”楼令说道。
都已经知道楚军在大江北岸严防死守，有其它的路线不选，偏偏硬着头皮玩抢滩登陆，难道是怕损失不够大吗？
“海路？”郤至下意识感到恐惧：“我们渡江都难，走海路……”
对于旱鸭子来说，面积足够大的及膝小水池都会显得很恐怖，别说是出海了。
而楼令当然不会让所有军队一起走海路，一来是吴国水军的承载量没有那么大，再来就是不可能将全军安危交到吴国手里。
“反正我不出海啊！”郤至直接说道。
楼令也不会出海，甚至说没有消灭或驱赶北岸的楚军之前，连江都不会过去。
说到底就是，身系全军安危，不惜命就是对全军的不负责。
要是苻坚有楼令的半分谨慎，哪里至于八十万大军朝夕之间尽数崩溃的事情发生。
当然了，哪怕是有“赤壁之战”的例子摆在前面，苻坚哪里能够想到东晋小朝廷用八千军队击败己方的十万大军，引发一连串的崩溃，直接让前秦被扫进历史垃圾堆呢。
“我们无法独自渡江，吴国会不会亡国，在于他们水军什么时候抵达。”楼令说道。
其实，晋军要是不计代价可以自行渡江，问题是并非必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