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皇宫。
御书房里。
烛火在摇曳。
墙上映出陈景淮以及神只的身影。
神只仍是满脸的后怕。
陈景淮的脸色则很难看。
“你是说姜望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居然三两下就差点把你杀死?”
神只以前没见过阿姐,但陈景淮是知道阿姐这个存在的,无论是谁,都只是把她当成了很普通的小孩,因为她看起来确实很普通。
可现在神只说祂险些被这个很普通的小姑娘给打死,陈景淮先是气急而笑,随后才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严重。
那个小姑娘若是非比寻常,那对他的计划绝对是最大的阻碍。
神只说道:“结果是差一点,但事实是我必死无疑,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她没再下手,蘅城的附近此刻完全被遮盖,什么都看不见,也感知不到。”
陈景淮问道:“你确定她不是仙人?”
神只说道:“我没有察觉到任何仙人的痕迹,她自己也否决了,按理说,真是仙人的话,以她目前的力量,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更该不屑骗我。”
陈景淮说道:“可若不是仙人,她的力量怎会恐怖如此?你拿了神都四成的气运,前面又掠夺了那么多血气,在她面前却不堪一击,这实难想象。”
神只说道:“但事实就是如此。”
陈景淮握拳狠狠砸在桌上,脸色是无比的阴沉。
神只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此次的损伤已超乎想象,先前的血气等于是白费了,甚至力量衰弱的还不如以前,气运虽然还在,可加持的力量完全不够那个计划的施行,所以我需要更多气运。”
陈景淮眯起眼睛,沉默不语。
神只说道:“我并未找到周孽,要么被姜望杀了,要么被他藏了起来,现在又有那个阿姐,你我都别无选择,只有我完成那个计划,才能得到绝对的力量。”
陈景淮很烦闷地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吐了出来。
哪怕一次次的失利,让陈景淮对神只的感官已经变得很差,可正如祂说的,已经别无选择,若抛弃这个神只,状况不会更好,只会更糟糕。
归根结底,不是神只弱,是敌人太强。
而神只没有把周孽给带回来或者杀死,已经足够让陈景淮头疼了,他不太相信周孽是被姜望给杀了,肯定是藏了起来。
因此,他现在面对的局势很危险。
那么没有比绝对的力量更能保障他的安全了。
陈景淮说道:“气运就别想了,我最多再给你一成,但琅嬛神这么多年的供奉,所得的香火,都可以给你,我希望你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神只很诧异说道:“琅嬛神的香火你可以给我?”
陈景淮说道:“这你就别管了,我说能给就能给,就算祂已经吃下的,我也可以让祂吐出来给你,而你现在就只需要认真对待那一件事,尽可能快的解决。”
神只其实没那么多信心,毕竟尽可能的快要有多快?那又不是一件小事,怎么可能很快就解决,但祂此刻更不想再面对阿姐,就只能表现出很有信心的样子。
反正好处得到了,真出什么状况,祂也能跑。
祂与陈景淮的合作是真心的,前提是这个合作能成功,若有危险,祂自然不会陪着陈景淮一起死,好在现在陈景淮似乎也只能依仗祂。
神只拿到了该拿的,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修补元神,吸收气运以及琅嬛神的香火,争取最快的恢复状态甚至更上一层楼。
没有绝对信心是一回事,那件事是必须得做的。
这也是祂最后的机会。
......
这个夜晚,格外的漫长。
乌啼城主去了长公主府里打探,自然不能明着来。
也很难当面去问长公主。
他只是藏匿身形,从旁打探。
而唐果的身份在长公主府里自然不是秘密。
他很快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涉及唐棠,他便清楚这是很严重的一件事。
这也证明了送信的人是姜望的暗子。
他与姜望在合作,那么与唐棠也算是盟友。
虽然暂时没打探到陈景淮把唐果给带去皇宫的目的,可想也知道不是要好吃好喝供着,而唐棠与长公主的关系,他也只是在心里震惊了一下,毕竟当务之急是把唐果给救出来。
此时此刻,他认为自己在神都是孤立无援的。
姜望的所谓暗子也不可能是多么厉害的角色。
哪怕长公主是唐果的母亲,但唐果是当着长公主的面被带走的,就算被禁足,长公主与陈景淮也终究是姐弟,乌啼城主很难对她抱以多大的信任。
何况想着唐棠以前与长公主从无联系,陈景淮又下令将唐棠以及满棠山在隋境除名,那么他俩之间的事,陈景淮自是从一开始就知情。
虽然唐棠与长公主也有可能情意深重,但只要有一丝不妥,乌啼城主也不敢去赌,因为稍有差错,反而让自己陷入险境。
只要曹崇凛、黄小巢不在神都,仅是杨砚,乌啼城主以为救出唐果这件事纵使仍有难度,也并非不可为,就没必要求助谁。
所以他转头就潜去皇宫。
而杨砚已先一步入宫,在御书房里见到了陈景淮。
神龛被陈景淮藏了起来。
他看着杨砚说道:“夜深至此,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杨砚说道:“论身份,你是君,我是臣,但今夜不讲君臣,就自家关起门来说话,有些事情你应该坦白,因为神都已经够乱了,不能再乱。”
陈景淮给他倒了杯茶,说道:“既是如此,我便说一些诚恳的话。”
杨砚在陈景淮的对面落座。
陈景淮看着他说道:“曾经杨老确实助我良多,你我嫌隙源自杨贵妃,但你我皆是男人,你也应该理解我当时的心情。”
“我最深爱的人却压根不爱我,这就算了,可她偏偏喜欢姜祁。”
杨砚说道:“但她是你的人,不是姜祁的人,她与姜祁是清清白白的。”
陈景淮说道:“可杨老也不能否认,她至死都念着姜祁,甚至她的死,便是念姜祁而成疾,我生气,也只是在她去世的时候没去看她,却从未伤害过她。”
没爱的话,看不看的,在不在场,似乎的确对杨贵妃来说,不是什么伤害。
过了这么多年,杨砚其实也不是很想再提及。
而且换个位置想,陈景淮自己受到的伤害确实更大。
以前是因为杨贵妃的确是杨砚最小的后人,又是直接生活在身边的,感情自然不一样,对她的死,无关缘由,陈景淮的不管不问,杨砚都是极为生气的。
现在杨家也只剩他和陈重锦。
他对杨贵妃的事只能暂时沉默,问道:“你对重锦现在又是什么看法?”
陈景淮说道:“他是我的儿子,我当然希望他能成长,能成才,我以前确实有些冷落他,以后自当弥补,杨老也应当多照看他。”
这番话暗里表达出他对陈重锦的愧疚,似是让杨砚放心。
但所谓的补偿究竟会到什么程度,是否把位置传给陈重锦,那就只有陈景淮自己知道了,而他明里暗里表达了这个意思,就看杨砚信不信。
只要有能正规得到这个位置的机会,陈景淮以为,无论杨砚还是陈重锦,未到万不得已,都不会直接选择铤而走险。
倒不是陈景淮心里害怕什么,而是不想多一个头疼的事。
杨砚此行的目的陈景淮已心知肚明,自然得挑他爱听的说。
何况,自始至终对杨贵妃的事在心里放不下的是那个优柔寡断的陈景淮,可不是他,就算让他对此事向杨砚认错,他也不会犹豫。
所以无论真话假话,他的态度是很真诚的。
而这也是时隔多年,杨砚算是与陈景淮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甚至掏心窝子的说话,那个氛围,让他纵然不会全信,也没有完全不信。
他看着陈景淮说道:“所以你近段时间的行为究竟是有什么计划?”
陈景淮说道:“隋覃共掌天下的局面已近五十年,而双方的战争是迟早都会爆发的,为了后世着想,我必须铲除在内或在外的阻碍,方式或许激进了些,却也是不得不为之,因此更需杨老助我。”
杨砚皱眉说道:“已经发生的事,此时再谈也迟了,张首辅离隋入覃,无论是否会助吕涧栾,对我隋都不是好事,而陛下再动更多人,只会让内里动荡不堪。”
陈景淮说道:“我知姜望与重锦有颇多接触,他心思单纯,容易被哄骗,杨老回去得好生提醒他,莫要成了别人手里的刀,否则我哪能放心对其委以重任。”
他没有接杨砚的话茬。
而杨砚也只是稍作沉默,说道:“我已提醒过他,姜望可以成为他的棋子,但他不能成为姜望的棋子,重锦还是很有能力的,他知道该怎么做。”
陈景淮笑着说道:“那自然是最好,人不狠,站不稳,尤其是在这个位置上,切记让他不要有任何妇人之仁,毕竟往日里他与姜望的关系似乎还不错。”
杨砚还真不能确定陈重锦与姜望的关系是真不错还是假不错,但他替陈重锦说道:“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陛下不要因此误会。”
陈景淮说道:“我是信得过杨老的,有你在他身边,我自是放心。”
杨砚说道:“但我还是想问一句,陛下真的做好了一切准备?可莫要让大隋倾覆,到时就是千古罪人了。”
陈景淮说道:“我明白你的担心,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能说,有些事是必然得赌一把,可能某些事的确超出了原计划的结果,但大局上我是有把握的。”
他其实没有绝对把握,尤其蘅城的事曝露在姜望的眼前,周孽也在其手里,他已然到了孤注一掷,或者说别无选择的境地,此时是断然不能回头的。
因为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就蘅城一事已经把他的退路堵死了。
那可不是屠一城,是屠了好多城。
在大义上他站不住脚。
在人心上,他也站不住脚。
这件事一旦曝露,全天下都会声讨他。
除非他有绝对的力量,才能以胜者身份改写事实,把错说成对。
因为就算甩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甩给周孽是肯定行不通的。
甩给神只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哪怕说是姜望对周孽的记忆动了手脚是诬陷,但世间的大物又不止一个,陈景淮也做不到威胁全天下的大物,很容易就能被推翻。
何况姜望的背后还可能存在仙人,世人信他还是信仙,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纵然能拖一拖,结果也是无法改变的。
所以才说,这件事已无退路。
要么拥有绝对的力量,能镇压整个天下,甚至半个天下也足够。
要么就是在事情败露前,让姜望死。
这都是目前陈景淮办不到的事。
他现在唯有尽可能积攒更多力量,只要神只的事办成了,那就还有取胜的机会。
而他也不会放弃杀姜望这件事。
在他看来,就近的最能威胁到姜望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待在武神祠里的张止境的徒弟,小鱼。
只要拿捏了小鱼,陈景淮有把握让姜望至少暂时不会揭露蘅城的事。
他虽然沉睡了很久,可那个优柔寡断的陈景淮的一切事,以及目睹或了解的情况,他也是相当清楚的,因此更知小鱼在姜望心里的重要。
但这件事最大的阻碍是张止境。
眼下神都里的大物,除了张止境,也就只有杨砚了。
愣要说的话,被关在国师府里的林荒原也算一个。
陈景淮是肯定要考虑到林荒原这个人。
但目前还得优先让杨砚彻底与自己站在同一阵营。
虽然得到琅嬛神力量的陈景淮未必不能与伤势未愈的张止境一战,甚至胜之,可相比自己出手,另嫁他人之手,才是更好的选择。
那么此事的关键就在陈重锦。
陈景淮不介意给些实在的承诺。
反正说归说,最后能否落实,是另一回事。
最终商谈的结果,是陈景淮要对外公布另立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