邳城的客栈。
剩下五个假扮镇妖使的人,凑在一块,正等着另一行人的消息。
有两个人的姿态很明显更高。
正是此次任务的王牌,宗师巅峰的武夫。
那三个是两个澡雪修士及一个宗师武夫。
而另十位实实在在的镇妖使里也有一位澡雪修士,剩下的都是洞冥巅峰。
他们三三两两的在别处休息,等待着雨停降妖。
在暗中观察着的魏来发现少了人。
但他并未轻举妄动。
他只是认真观察着这些镇妖使脸上的细微神情变化,试图找到些蛛丝马迹。
而也因为陈景淮的人施了藏匿手段,准确地说,是那个神秘人施加在他们身上的,并不是类似山泽的藏匿法,他们亦有刻意内敛,导致感知也降低了。
所以没有发现躲着的魏来。
直至唯一从趿河逃回来的镇妖使回到客栈。
他当然没有走正门。
但也没能避过魏来的眼睛。
只是魏来也不敢离得太近。
他看到那人很狼狈,满脸的恐慌。
因为终究还隔着距离,魏来也不敢放出感知,无法清晰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但就这些人很鬼祟的样子,魏来就已能确定谁是敌谁是友。
他小心翼翼的离开,回到裴皆然在的房间。
“我虽未知具体,确有隐隐听见趿河、河伯的字眼,他们想是去趿河打算做什么,但遭遇了不测,只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裴皆然有些诧异,“我以为是他们特地在邳城安排了妖怪,结果却不是这样?”
魏来说道:“我也不太清楚,总不能是他们故意在演我们吧?其实那些人没死,只是藏了起来?”
裴皆然说道:“无所谓,既然弄清楚了谁是敌人,那就主动出击,将计就计。”
她话音才落,敲门声忽然响起。
裴皆然与魏来对视一眼。
魏来转身去开门。
站在外面的正是陈景淮的人假扮的那些镇妖使。
他们面露急色,揖手道:“裴行令,出事了!”
裴皆然很平静倒茶问道:“何事?”
为首者说道:“属下得先承认错误,擅作主张又派人去了趿河,想探一探妖怪的底细,没想到那大妖居然是河伯,从而折了四位兄弟,河伯怕是会因此袭击邳城。”
裴皆然心里轻笑,表面上却是蹙眉说道:“眼下正在下着大雨,正是河伯的力量活跃之时,你们多此一举,的确有错,罚你们即刻去趿河拦截河伯。”
那些人愣了一下。
他们面面相觑,这这了半天。
咱们表面上只是洞冥巅峰的修为,咱又明确说了那是河伯,已经有四位兄弟折了,咱就算承认错误了,你咋还让我们去拦截河伯呢?
这不是纯让我们去送死么?
他们面色微微一沉。
难道曝露了?
裴皆然随即说道:“邳城的百姓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事已至此,唯有一战,身为青玄署的镇妖使,应有随时牺牲的准备,我亦如此,难道你们想当逃兵?”
他们一时分不清到底有没有曝露,只能跪地声称不敢。
但也有人很快说道:“我们定当在裴行令的率领下全力以赴,就算死,也会死在裴行令的前面,死在邳城百姓的前面!”
这话听着很是大义凛然。
实则也是架住裴皆然。
无论有没有曝露,拦截河伯这件事裴皆然都得一块去。
若裴皆然不去,他们也可以反过来质疑。
反正都已经在邳城了,就算河伯是意外,裴皆然也决然跑不掉。
大不了不装了。
河伯更强,本身对他们的计划是好事,就看怎么做。
但其实裴皆然压根没有想走的意思。
因为抛开别的,河伯的存在是事实,若是真的袭击邳城,必然是极大的灾难。
她都有这个义务去解决这件事。
顺便的把这些个镇妖使一块解决。
只是雨天里确实并非最佳的时机。
因为这对河伯来说是占据了天时地利。
但眼下也没法往后拖。
就算明知这些人计划着什么,她都不能拿邳城去赌。
何况裴皆然不觉得河伯能对自己构成威胁。
或者说,神都里的人对现在的她也不够了解,了解的只是以前的她。
所以裴皆然懒得再多费口舌,直接说道:“魏来,通知邳城的修士及武夫,配合着做好防患,随后再赶过来,而你们,当作为先锋,随我迎战。”
先锋不先锋的,只要裴皆然入局,那就行。
镇妖使们齐声领命。
按照原先的计划,就没有把邳城扯进来。
他们安排的妖怪也是在邳城外面。
且是封锁了范围,确定妖怪无法离开。
只是那个范围正好接近趿河。
也不知是被河伯给杀了还是藏了起来,他们暂时没找到。
但那个妖怪显然已经不重要了。
而邳城里也没多少修士及武夫,更没有澡雪境修士或宗师层面的武夫,只要裴皆然到了指定的范围,闹出多大的动静,也不会传回邳城。
魏来暂时留在邳城,召集此地的修士、武夫,确实可能是个问题,好在他们有先见之明,已招揽了某些修士,以备不时之需,正好派上用场。
而魏来是能猜出裴皆然让自己留下的目的,防患是一部分,不想让他去犯险也是真的,所谓让他随后跟过来的话只是说辞,但他还是会按字面意思行动。
裴皆然、魏来,甚至陈景淮的人都没想到的是,此局的意外不仅在河伯,比他们就快了半步恰巧来到邳城的还有一行人。
......
水流潺潺。
雨势稍小。
虽跑了一人,但解决了剩下镇妖使的河伯正欲离开。
忽有一道声音响起。
让祂步伐一顿。
“我还以为感觉错了,原来真的是你啊。”
河伯转身,瞳孔微微一缩,“荧惑......怎么是你?”
来者正是梁小悠。
知晓二者是同一人的,除了梁小悠自己,目前也就只有河伯了。
所以梁小悠其实一直在找河伯。
“有些事要来一趟琅嬛,没想到你也在琅嬛,能再见到你,我心甚欢。”
河伯啧了一声,说道:“虽然我低调了许久,可也知道姜望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杀不了他,我更帮不了你,再见到我,又有什么好欢喜的。”
梁小悠笑道:“咱们之间可不止姜望这一个人可以聊。”
河伯说道:“那又能聊什么?你能把最初的我还回来么?”
梁小悠无奈摊手道:“祂已经被消化干净了,我实在还不了啊。”
河伯气急道:“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在利用我!”
梁小悠说道:“你这话不对,明明是各取所需,毕竟你也想杀姜望。”
河伯冷着脸说道:“但我现在不想杀了,因为压根也杀不了,你别妄想我再帮你,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毕竟事已至此,我也不可能把你怎么样,就此别过吧。”
梁小悠说道:“何必如此绝情呢,虽然没了恢复鼎盛的机会,可你也已让天下河伯归一,我还是有些手段能让你的道行更进一步的,算是曾经合作的报酬。”
河伯有些迟疑。
若真能让道行再进一步,祂确实很难拒绝。
但祂现在也不太信得过荧惑。
梁小悠接着说道:“反正我要在琅嬛待一段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我是真心实意的,这只是对你的补偿,我也不会让你再帮我一块杀姜望。”
“甚至某方面来说,我正与姜望在合作。”
站在山泽的视角,这件事倒也不假。
河伯很意外。
祂能看出来,荧惑的实力与现在的自己相当,按理来说,过去这么久,荧惑的力量应该恢复更多,想来荧惑与姜望之间肯定又发生过什么。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荧惑再次吃亏了。
但两人能握手言和这件事,河伯觉得很不可思议。
祂下意识觉得荧惑又在骗祂。
毕竟姜望与荧惑合作这件事很不可信。
但没等祂再说什么,就感觉到了十几道气息在快速接近这里。
河伯有些气恼,都怪荧惑,耽误自己的时间。
梁小悠也察觉到了,笑道:“看来你有些麻烦。”
河伯说道:“拜你所赐。”
梁小悠一摊手。
祂直接隐匿。
裴皆然等人也随即出现。
河伯瞧了一眼,稍微松了口气,以祂目前的道行,除非像林溪知这样的人物或者大物出面,否则是威胁不到祂的,更别谈杀祂了。
不过是临行前再打个牙祭而已。
但注意到裴皆然的时候,河伯眸子微凝。
河伯算是姜望曾经的老对手,祂自然是知道裴皆然与姜望认识。
只要跟姜望扯上关系的,祂现在都想避让。
因为祂害怕把姜望惹出来。
所以河伯转身就要走。
得知河伯杀死了两个澡雪修士、两个宗师武夫,陈景淮的人到这里后是很谨慎的,尤其是活着逃回去的那个人。
但没想到,河伯瞥了他们一眼,扭头就走。
这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
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直接高喊一声,“妖怪,哪里跑!”
随即拔剑,数道剑芒就斩了过去。
斩断雨幕,落在河伯的背上,溅起层层烟雾。
河伯的脚下一顿。
哗啦啦的雨滴从天上坠落下来。
但河伯又迈步往前走。
陈景淮的人有些傻眼。
都这样了,河伯居然不反击,只想着走?
他们不觉得河伯是畏惧自己或是畏惧裴皆然,但河伯的举动实在太奇怪了。
裴皆然也意识到些问题,可她同样没想明白,只是吩咐陈景淮的人,“拦住祂!”
陈景淮的人没动,而裴皆然的命令虽有指向性,另外十个青玄署的镇妖使却不知现在的情况,听到命令后,他们直接就行动了。
河伯是压着火气的。
祂是忌惮裴皆然认识姜望这件事,绝不是怕了。
但祂要走,人家偏偏不让,祂终归也是有脾气的。
最多不杀裴皆然就是,剩下的镇妖使杀了就杀了,姜望绝不可能给他们撑腰。
所以河伯转身,猛一挥手,趿河之水就翻涌了出来,一一拍中那些镇妖使,这些镇妖使只是洞冥巅峰的修为,仅一位澡雪境修士,因此瞬间就死了九个。
而六个陈景淮的人其中有两个是宗师巅峰武夫,他们不进反退,直接退到了裴皆然的身后,其余三个澡雪修士则远距离袭击河伯。
最后一个宗师武夫一拳砸落地面,掀起无数碎石,噼里啪啦的掠向了河伯。
但河伯一个箭步上前,无视了那些携裹着武夫气血的碎石,伸手就把那个宗师武夫狠狠摁在地上,咯嘣一声,血花迸溅。
这一幕让陈景淮的人以及唯一的澡雪境镇妖使心头狂跳。
就连那两个宗师巅峰武夫也是对视一眼,目露骇然之色。
河伯有多厉害,他们只听逃回来的那个人嘴上说,是没有实际正面打的,想着就算河伯的道行有提升,也最多摸到了澡雪巅峰的门槛,或者说妖王的门槛。
但让宗师武夫的体魄防御形同虚设的被轻易杀死,绝非大妖能办得到。
此时此刻,他们才认识到,河伯已是妖王这个事实。
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常识来说,许多的妖怪其实是无法提升道行的,它们的道行生来固定,除了有特殊神通的以及在烛神战役或漠章战役期间道行削弱的妖怪,才能后天再提升。
甚至有一部分只是在恢复曾经鼎盛的力量,并非在原有的基础上提升。
河伯的天赋神通是与水有关,但具体的其实当世没多少人见识到,因为压根没见河伯施展过,只知道在江河的领域或下雨的天气,河伯的力量会更高。
他们并不确定这是不是河伯的天赋神通。
若是这样,其神通就显得弱了些,因为实际提升的力量有限。
而河伯在烛神战役期间就存在,这是许多人已知的。
河伯其实是第一个白菻化妖这件事,则知者甚少。
但既然是烛神战役期间的妖而非后来又繁衍的妖,那么能从大妖升至妖王,确实不值得奇怪,只是倒霉的让他们正好碰见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因为河伯是妖王,杀死裴皆然的把握是更高了,可他们能否活着离开,也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