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军战船缓缓调头,朱绩最后望了一眼城头,却见司马昭嘴角勾起一抹诡笑。
寒风掠过城头,卷起残破的“汉”字旗角。
罗宪独自立于城楼,望着远处渐行渐远的吴军战船,眉头深锁。
“罗将军。”司马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银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吴人已退,何故仍忧心忡忡?”
罗宪未回头,只是淡淡道:“子上将军此番“援手”,倒是来得及时。“
司马昭轻笑,指尖摩挲着腰间佩剑:“将军多虑了。某家父子既已归汉,自当为蜀汉效力。”
罗宪终于转身,目光如刀:“是吗?那将军麾下那些“蜀军”,为何用的是魏国弩机?”
“将军,某家虽然已经退出了伪魏,但司马家这么多年的经营,在伪魏还是有一些人脉的,弄些兵器还是轻而易举的。”司马昭不以为意的道。
当夜,白帝城军议堂。
烛火摇曳,映照着案几上的地图。
司马昭执黑子,轻落于汉中位置:“姜伯约已整军备战,不日将再出祁山。”
罗宪执白子,却未落盘:“子上将军此番助我退敌,究竟意欲何为?”
司马昭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将军以为呢?”
罗宪突然将白子重重按在永安:“无论将军有何谋划,白帝城——”
“——永远是汉土。”
与此同时,长江南岸。
丁奉一拳砸在船舷上:“司马昭这厮,竟敢戏耍于我!”
朱绩凝视着黑暗中的白帝城轮廓,低声道:“此事蹊跷。司马昭若真降蜀,为何军中仍有魏国旧部?”
“莫非......”丁奉瞳孔骤缩,“这是司马懿的计谋?”
江风骤起,吹散朱绩的喃喃自语:“三国棋局,恐怕要变天了,此事亦是迷雾重重啊!.....”
三日后,司马昭率军“辞别”白帝城。
临行前,他赠予罗宪一柄宝剑:“此剑名“镇岳”,愿将军永镇此关。”
罗宪接过剑,发现剑鞘底部刻着一个小小的“晋”字。
当夜,白帝城守军在江边打捞起一具身着魏国军服的尸体。
死者手中紧握密函,上面只有八个字:
“白帝若破,洛阳当取”
吴王宫,孙权将战报重重拍在案上,帛布上“丁奉败退”四字刺得他眼角抽搐。
殿内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形如一头困兽。
“好个罗宪......”他嗓音沙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带——那里原本该悬着从关羽处夺来的“汉寿亭侯印“,如今却空空如也。
吕壹伏地颤声道:“陛下,蜀使已在宫门外等候了半日...”
“传!”孙权突然暴起,打翻案上药盏,“再取朕库中那对'翡翠虬龙盏'来!”
入夜吴王宫椒房殿
鎏金兽炉吞吐着沉水香的青烟,殿内十二盏连枝灯将四壁映得金碧辉煌。
孙权亲自推开雕花殿门,赤舄踏过织有“吴蜀永盟”字样的朱红地衣,足音在空荡的大殿里回响如闷鼓。
“使君请上座。”孙权抬手示意蜀汉使节入席,自己却先咳出一口血痰,不动声色地用袖中绢帕掩住。
侍从们抬上紫檀木案,案面竟是用蜀地特有的金丝楠木拼成——那木纹天然勾勒出益州山川的轮廓。
吕壹捧出琉璃盏,盏中龙眼蜜饯排列如星斗:“此乃交州快马送来的'凝露团',诸葛丞相在日,最喜佐茶...”话音未落,孙权突然劈手夺过玉碟,亲自夹起一枚喂到使节唇边。
蜜饯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仔细看去,每颗都刻着细如蚊足的“汉”字。
紧接着四名宫女抬着青铜冰鉴进殿,鉴中镇着青瓷酒壶。
孙权拍开泥封时,特意露出壶底“建兴六年造”的款识:“此酒名'岁寒松',是费文伟任尚书令时亲手所酿...”酒液倾入翡翠虬龙盏,竟浮起几丝未化的霜晶——那是去年冬天从白帝城烽燧上刮下的雪水所制。
“陛下真是有心了。”蜀使捋着胡须笑着道。
黄门侍郎捧来卷轴,展开时满殿惊呼。
绢本《出师表》上的墨迹竟在灯下泛起金光,细看才知是掺了金粉书写。
“此乃张昭晚年摹本,”孙权手指抚过“汉贼不两立”五字,指腹立刻沾上未干的墨渍,“可惜摹到此处,笔锋突然断绝...”
蜀使举箸时,突然发现筷尖银饰刻着细小的“关羽”二字。
抬头正对上孙权笑意盈盈的双眼:“使君可知?这套银器...”
殿角传来瓷器碎裂声。
捧酒的小宦官瘫倒在地,七窍流血——他误饮了本该呈给蜀使的“洗盏水”。孙权面不改色地拍手:“拖下去。换套新的来。”
蜀使脸色一变,显然知道此举是孙权的下马威。
孙权将翡翠盏推过案几,“朕老糊涂了,竟被丁奉这莽夫蒙蔽,蜀使放心,朕一定会给蜀国一个交代的。”他忽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几点猩红,“吴蜀...咳咳...本该同气连枝啊...”
“陛下所言极是,吾家陛下亦是如此说的。”蜀使抱拳道。
宴罢时,孙权执意亲送使节至宫门。
秋风掀起他宽大的袍袖,露出内衬白衣上斑驳的暗红——那是用茜草反复浆洗仍未能褪净的陈年血渍。
“回去告诉刘禅。”老吴王突然用益州方言低语,“就说...孙叔父想念成都的芙蓉花了。”
宫门关闭的巨响中,吕壹从阴影里闪出:“陛下,您看给丁奉的诏书是否即刻下发?”
孙权望着蜀使远去的背影,突然伸手掐灭廊下宫灯:“不急...等过几日再说。”
当夜陆逊旧宅,陆抗推开尘封的檀木柜,霉味混着陈墨气息扑面而来。
月光透过残破的窗纸,在《江防图》卷轴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他的指尖触到卷轴边缘的异样——夹层中的桑皮纸比外层厚了三毫。
“哧——”
帛裂声在静夜里格外刺耳。
藏在夹层中的密函露出真容,孙权亲笔的朱砂字迹如血痂般刺目:
“若白衣之计败,则杀丁奉以谢蜀。”
纸角粘着的鱼鳞尚带腥气,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蓝——与三日前孙权在玄武池放生的那条江鲤鳞色一模一样。
陆抗的指甲无意识刮过“杀”字,竟蹭下一层未干透的墨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