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吴慎之这句话要表达什么,刘骥才也不例外,但领导吱声了,他又不能当没听着,只好附和着道:“是啊,月亮确实挺圆的。”
此时此刻,皓月当空,夜凉如水,惨白的月光随着湖水在默默的荡漾,仿佛在诉说,又似乎在倾听。
吴慎之背着手伫立在湖畔,许久不曾离去。
十多年前,也是个寒冷的冬夜,那天的月亮也非常圆。
在东辽市郊荒僻的公路上,疾驶而过的卡车,无情的夺走了一条年轻的生命。若干年后,每当月圆的冬夜,吴慎之的情绪都会很差,甚至好几次莫名其妙的跟身边工作人员发脾气,搞得大家噤若寒蝉。
事后,他很后悔,只好反复向大家道歉。
只不过,每隔一段时间,他的情绪会再度失控,这也是今天张策如此小心翼翼的主要原因。作为秘书,他了解首长的性情了。
相比之前的大发雷霆,今天尽管也心绪不佳,但还是比较平静的,吴慎之努力的控制着内心的波澜,最大限度的让自己处于平和的状态。
每个获得巨大成功的人,都是具有超强人格魅力的,吴慎之也不例外。
在平时的工作和生活中,他非常谦和,令身边工作人员无不如沐春风。下属工作失误,他虽然会严厉的批评,但事后却给你改正错误的机会,而一旦你取得了成绩,他则毫不吝啬的予以奖励,出手之大,令人瞠目结舌。
假如你有幸成为他的心腹,则会得到不遗余力的推荐和大胆使用,他自己受了委屈,可以一声不响的隐忍,而如果身边工作人员遭受了不公正待遇,他会毫不犹豫的拍案而起,据理力争,甚至干脆就是蛮不讲理。总之,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跟着首长,这辈子就不会有亏吃。哪怕天大的事情,他也能给你扛下来。
正是凭借着超高的智商和情商,吴慎之才能在波诡云谲的政治环境中扶摇直上,仅用十多年,便一路冲进了权力核心。
他这辈子最大的软肋,就是儿子吴心浩了。
早年忙于事业,无暇管教,为了弥补父爱的缺失,只有过分的宠溺了。这也养成了大公子嚣张跋扈的个性,随着吴慎之政治地位的不断攀升,大公子也愈发骄狂,甚至有些不可一世了,无形之中,为他的轰然坍塌埋下祸根。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不知不觉之间,吴慎之已经在湖畔伫立了十多分钟,京城的冬夜虽然不那么寒冷,但气温也在零下十度左右。比他年轻十来岁的刘骥才和张策,都有些瑟瑟发抖了。
“太冷了,您还是回去吧,别冻着了。”刘骥才试探着说道。
吴慎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叹了口气。半晌,这才说道:“走吧,回家。”
刘骥才如释重负,连忙跟在吴慎之的身后,朝着掩映在一片苍松翠柏中的别墅走去。
回到了家,吴慎之换了衣服,听张策把明天的日程安排汇报完毕,今天的所有工作才算正式告一段落。
秘书走后,吴慎之关上书房的门,喝了一口刘骥才递过来的茶水,微笑着说道:“刚才咱俩聊了个半截话,现在你说一说对顾焕州的研究,都取得了哪些成果呀?”
刘骥才略微想了想,说道:“顾焕州就读于国内名校,学的是新闻专业,毕业之后就进入中央机关工作,曾经在多个部门供职,主要从事宣传工作。书生出身的领导干部大都喜欢以文化人自居,据说他非常喜欢历史,动不动就引经据典,有点卖弄之嫌。而且,他还喜欢研究帝王心术和哲学,所有这些,都暴露了他喜欢卖弄且为人虚伪的性格特点。”
吴慎之听罢,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讲古论今,夸夸其谈,看似学识渊博,实则不过是银样镴枪头,和他哥哥顾铭州一样,中看不中用啊。”
刘骥才又道:“他在连山工作期间,从区长、区委书记、市委宣传部部长,市长、市委副书记到市委书记,可以说是一步一个脚印,每个任上也都取得了不错的政绩,在老百姓眼中,堪称能力强水平高的好领导,但在我看来嘛,不过是凭借着显赫的身世,走了些捷径而已。至于那些所谓的突出政绩,也是沾了经济高速发展的光,并非他有什么超乎常人的能力。说句不好听的,就他那样的出身,再赶上这么个好时代,即便是条狗,也能干得风生水起。我认为,在工作能力方面,他还真就不如他哥哥,顾铭州在下面主政期间,正赶上改革开放刚刚起步阶段,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所取得的成就,都是真抓实干,含金量要高得多。”
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了片刻,偷眼观察着吴慎之的表情,毕竟,他对顾铭州的评价,与老领导的略有不同。
吴慎之品着茶,漫不经心的说道:“继续说。”
刘骥才又道:“为了更深入的了解顾家这兄弟俩,我特意和跟曾经给顾老爷担任卫士长的李良友交了朋友,顾老爷子去世之后,李良友又追随顾焕州去了连山,直到前年,才正式退休。”
吴慎之本来是半闭着眼睛,听到这里,顿时来了兴趣,笑呵呵的道:“骥才,想不到你还真下了功夫啊,不错,连我都没想到这招啊。”
被老领导夸赞,刘骥才更是精神百倍,笑着继续道:“说起来啊,李良友算是顾家的老臣了,堪称忠心耿耿,可连他自己都没料到,除了顾焕州担任区委书记期间,他还算是得势之外,其余的绝大多数时间,他都被搁置,郁郁不得志,以至于没到年纪就提前退休了。”
“顾焕州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吴慎之问道。
刘骥才说道:“据李良友说,顾焕州看似坦诚豁达,其实骨子里生性多疑,即便是亲信,也从来不完全相信,用你的时候,奉若神明,百依百顺;可一旦用不着你了,则一脚踢开,毫不留情。”
吴慎之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把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刘骥才,说道:“我以为,全中国只有我一个人能看清楚顾焕州的嘴脸,没想到,你看得比我还透彻啊,真是人如其名啊!骥才骥才,有千里马之才干啊。”
刘骥才深深吸了口气:“以顾焕州的性格,现在的他,疑心只能越来越大,所以,对付林海这样的小角色,无需我们自己动手,可以充分利用顾焕州的性格弱点,让他自断臂膀吧!”